阿誌跑到前麵的土丘上,發現不遠處有個用草棚搭起來的簡陋亭子,好奇地跑過去看,亭子裏有一張竹桌,兩張竹凳,桌子上還有一個大茶壺,兩個竹杯子。一摸茶壺還是溫熱的,不由地興奮地叫起來,“大姐、二姐,快來!這裏有熱水喝。”他剛才看見二姐捂住肚子,有些不舒服的樣子,大姐說:二姐有些肚子疼,喝些熱水就好了。可是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去哪裏找熱水喝?眼下不就有了嗎?他不假思索地把兩個杯子的水都倒滿了,快步端到阿眉的麵前。
杜三夫人一麵看著阿眉喝下兩杯熱水迅速變好的臉色,舒了一口氣,這孩子的月事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出發的第一天來,弄得她們一點準備都沒有,一麵憂心忡忡地顧忌起來:“這合適嗎?我們這樣不告而取就喝了人家的水,他們幹活回來沒有水喝怎麼辦?”
“無妨,這點水人家不會計較的。”杜淵之笑著說:“鄉裏人淳樸,他們不會和你計較這麼多。在鄉下如果你餓了、渴了看見路邊的瓜果都可以采摘來吃,就是不能帶走。興許這水還是專門給像我們這樣的過路人預備的,我之前就遇到過幾次。”
“哦,”姚先生來了興致,“想不到這裏還有這樣淳樸的習俗。到底是江南富裕,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可讚可歎。”
杜淵之搖了搖頭,並不完全讚同姚先生的觀點,“照你這樣說,餘杭的人比這裏的人可富裕多了,應該更淳樸才對,但為什麼反而是這偏遠的村落,生活水平差很多的農民更善良更不計較?有人說窮山惡水出刁民,也有的人說越是窮鄉僻壤的人越是淳樸,哪個對?要我說都對都不對,不論是窮山惡水還是富裕地方,都有善良的人,也都有無賴的刁民。天生良善的人,或是天生惡劣的人都是少數,其餘大部分都是會被環境影響行為的不善不惡的人。別忘了,宣和二年方臘率眾起事可就是發生在這歙縣,當年可是血流漂杵,慘不忍睹。”
“那也因為當年賦役繁重,官吏魚肉百姓,人不堪命,遂皆去而為盜。再富裕的地方也會因為欺壓太甚而民不聊生,揭竿而起。這是官逼民反。”姚先生不甘示弱爭辯起來,他的話曆來鮮明大膽,一針見血。
“是啊,關鍵是留有餘地,要給百姓留下一些生活的希望,不要逼得人走投無路破釜沉舟。這才是可以長治久安的平衡之術。”杜淵之歎了口氣。
杜玉清和範斯遠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杜玉清平時就很喜歡聽兩位師長的談話,不論是關於學問還是時局的話題都對她啟發很大。但聽到這裏她不由地和範斯遠對視了一眼,父親這番話似乎是對眼下的社會形勢憂心忡忡有感而發,自從少帝上台,就一反人們對他作為皇太子時“粹質比冰玉,神采煥發”聰明仁和的印象,就如孩子似的隨心所欲,任意妄為,又是寵幸宦官,又是不上早朝,尚武玩樂,所行之事多荒謬不經,朝野多有議論。諸位大臣輪番上奏,甚至以請辭相威脅,但少帝嘴上敷衍,行為上仍我行我素,若有耿介老臣仍繼續大膽諫言說得少帝不高興了,就冷冷批複同意他們辭官,大臣遂更是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