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於此,李鋒在學校是個相當普通的學生。老師過了一年多才知道李鋒就是那個不愛理發洗頭、身材矮小、站起來回答問題始終脫不了方言的老實巴交的農村孩子。師範學校是非常注重儀態和表達的,如果說老師們對李鋒有所關注的話,那就是替他感到擔心,擔心他這副尊容和這口方言很難勝任未來的教師崗位。所以,老師們經常會在李鋒話音剛落的當口,替他矯正前鼻音後鼻音什麼的,即便前者是一位行將退休教化學的老太婆。在一次班級活動上,輔導員曾拍拍李鋒的肩膀,建議李鋒應該活潑一點。比如?比如我們班男生本來就少,你為什麼不參加班級足球隊呢?李鋒就實話實說道,老師,我跑不動,怕被人家撞飛啦。輔導員就說,就是你不愛運動才這麼瘦,生命在於運動嘛。李鋒想反駁,他想,媽的,老子從小就跟弟弟一人一頭挑水,雖然不愛下地幹活,農忙的時候也沒少在地裏吃苦受罪,老子如果有在操場上瘋的勁,還不如回家幫我媽媽挑兩擔大糞呢。
當然,李鋒也不可能沒有一點長處。比如他的字寫得不錯,負責跟隨班級文藝委員抄黑板報稿件。文藝委員是個城市姑娘,又白又豐滿,就坐在李鋒旁邊,李鋒經常上課走神都會看她。看著看著,他的老毛病就犯了,迫不得已把兩腿並緊。有一次就在這當口老師突然叫他名字,他被一驚,當堂射精。好在天冷,穿得厚,沒有滲出來。從那以後,看到她,李鋒就不敢正視,好像自己曾經趁她睡著了幹過她,而她醒來發現被人幹了卻不知道誰幹的,又很自然地就懷疑起李鋒一樣。文藝委員問李鋒,你的字寫得真不錯?小時候就練柳公權嗎?李鋒當然沒練過,但他不敢多說什麼,隻好羞愧地點了點頭。
春天到來的時候,勞動技術課的作業是每個同學製作一個風箏。在下午的自由活動課上,不愛運動的李鋒留在教室裏繼續製作他的風箏。他很喜歡風箏,正如他在被文學老師表揚的那篇作文中所寫的那樣,風箏是個矛盾體,看起來是自由的,而且其形態越飛越高越飛越歡,起碼很向往自由的樣子;但實質上是極不自由的,攥在人類手中的繩線正是它的枷鎖,而令人悲哀的是,如果它一旦脫離枷鎖就會墮落死亡,“這到底該如何是好呢?”作文的結尾有這麼一句提問。老師的回答是:“自由是相對的,沒有絕對的自由。人類隻有在法律和道德的約束下才能健康成長,也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李鋒看了,覺得老師不愧是老師,講得很有道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老師等於什麼也沒說。
回到李鋒紮風箏的那個春天的下午,天依然陰沉沉的,但雲不低。校園的喇叭上一會兒播放孟庭葦的歌,一會兒播放劉德華,還有一會兒有別的班的同學從走廊裏經過哼唱張學友。李鋒很專注地製作著他的風箏,對這些充耳不聞,也聽得格外真切。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他感到很快樂,這可能是專注造成的,以至於他根本沒發現到了後來教室裏僅自己一個人,沒發現再後來那個文藝委員進來了。當他終於發現她,再環顧四周沒看見第三個人的時候,不免緊張起來。文藝委員衝他很真誠地笑了笑,然後有點欲語還休最終還是說出了的說,李鋒,你將來會成為一個好老師的。
這句話讓李鋒琢磨了很長時間,他自己很清楚,他不想也不可能成為好老師,這是一。二,她為什麼突然說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三,她這話裏到底有何深層含義?四,我會不會因為這句話而喜歡上她?
前三個問題暫且不論,第四個問題才是核心所在。李鋒始終沒有確定自己是否喜歡文藝委員。雖然理論上來說的話,他還為她射過精;雖然他很想真的跟她射一回,但他也知道,所有看上去漂亮的女同學,自己何嚐不都想射呢?問題是究竟什麼是喜歡或愛?這個問題太陌生了,李鋒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文藝委員的這句沒有第三者在場的話,還是讓李鋒體會到了男女之間那點小秘密引起的甜蜜幸福感。可惜的是,不久之後的一天,李鋒突然發現文藝委員跟別的班一位英俊挺拔的男生好上了。他雖然多少有點失落,但也不覺得怎麼難過。他站在校園一棵樹的背後冒充刻苦學習的人,看著二人走過,很郎才女貌的樣子,由衷地覺得他們確實很般配。他隻有羨慕,連嫉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