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建民沒有回縣城工地。過了八月節,天就快冷了,工地的活計也快收工了,再者,井建民也舍不得玉蘭那熱乎乎的身子,於是,索性就留在家裏。
玉蘭倒是挺高興,每天給井建民做好吃的,吃完晚飯,小兩口早早上炕鑽被窩兒,熄了燈,脫得精光,摸黑摟抱著,說悄悄話兒。
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一轉眼就快兩個月過去了。
這幾天,玉蘭身子不舒服,去村裏衛生室看,也沒看出什麼四五六。井建民催她去鎮醫院看看。
那天下午,井建民剛從地裏掰玉米棒子回來,玉蘭從屋裏衝出來,拉著他的手,把他拽到屋裏。
“我有了。”玉蘭小聲說。
“你有什麼了?”
“傻樣兒,”玉蘭嬌羞得臉紅了,“這麼說還不明白?”
“我明白什麼?”
“這裏麵裏有你的孩子。”
井建民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愣了好一會,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一下子把玉蘭抱住。
“我怎麼什麼也聽不見。”
“黃豆大小,你能聽見什麼!傻樣兒。”
“不會弄錯吧?”井建民在毛茸茸的地帶嗅著。
“鎮醫院的化驗單在桌子上放著,不會有錯。”
“那就是說,我要當爸爸了,你要當媽媽了?”
“嗯,”玉蘭的臉上浮上一片紅霞。
兩人喜孜孜地去正屋,把這喜事告訴了媽媽。媽媽喜了一會兒,憂愁地說:“這還沒有登記結婚,更沒有準生證呢。”
“明天我就和玉蘭去民政登記結婚。”
可是,沒等到明天,村裏的計生員就領著鎮計生辦的人來到家裏。
原來,鎮醫院婦產科與鎮計生辦通著信息,哪個婦女驗出懷孕,醫院當天就要向計生辦報告。
鎮計生辦的兩個男的,人高馬大,很凶:“非法懷孕,必須打下來,必須的。”
兩個人又訓了一頓話,臨走時留下一紙通知:三天內到鎮醫院人流,否則罰款8萬。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商量來商量去,最後,媽媽說:“這事兒,除了龐書記,別人辦不了。”
媽媽連夜去找村支書龐廣富。
龐廣富搓著手,十分為難。
架不住井建民媽媽一再懇求,他猶豫了半天,終於吐口,說:“今年春上,給二賴子他媳婦辦,是花了8千元。眼下,不知道漲沒漲。”
媽媽趕緊說:“我們拿一萬,你看夠不夠。不夠的話,再補。反正這事是天大的事兒,說啥書記也得替咱辦了。誰叫你是書記呢。”
龐廣富說:“我不敢把話說死,我盡能力辦就是了。”
第二天上午,龐廣富就帶著井建民拿來的一萬元錢去了鎮計生辦。中午回來,愁眉苦臉地說:“井家大妹子,這事兒,有變化,現在辦不了了。”
說著,從懷裏掏出那一疊錢,放在桌子上。
媽媽著急了:“龐書記,這準生證的事,你給村民也不是辦過一回兩回的,怎麼,到了我們這裏,就辦不動了?”
龐廣富為難地說:“大妹子,我是真用心給辦了。可計生辦張主任說,縣裏正進行全縣計生工作大檢查,下個月就查到咱們鎮了,你就是把吃了,我也不敢辦。”
玉蘭聽到這,嚶嚶地哭了。
“要麼這樣,”龐廣富說,“建民和玉蘭出去躲一陣子,看看風聲下去了,能不能補張準生證。要是實在補不了,就想辦法在外麵生了,也別回來,抱著孩子回來,要罰款的。現在罰的大,把你家房子扒了,恐怕都不夠數。”
看來隻有這個法子了。
要走就必須快走,說不上明天計生辦來人,把玉蘭拽去做了人流。
一家人坐在炕上商量來商量去。
去哪躲著呢?親戚家裏不能去的,計生辦首先要去親戚家查。那隻有先去M市裏住旅館了。先躲幾天,慢慢研究長遠的去處。
當天晚上,準備了路上帶的東西,把一萬元錢縫在井建民的褲衩裏,天沒亮,就坐第一班去M市裏的小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