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老王爺趕到的時候,便隻得收斂了幾副屍骨。
孫兒戰死,二十萬北境軍無一生還,勇毅候宋知霜殉國而亡。
回到長安,雲老王爺隻帶回了一支她的發簪,和二十萬北境軍同大涼同歸於盡的消息。
沈岸顫抖著接過雲老王爺手裏的發簪,那簪上的暗紅,是她已經幹涸的鮮血。
屍首埋在了北境,沈岸已經痛苦地說不出話來,隻揮了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下。
那一天,無人知道年輕的帝王發生了什麼,隻一夜間,墨發成霜。
那一夜,大殿裏傳出帝王悲泣的哭喊聲,像一匹喪偶的孤狼。那一夜,帝王下令,砍下了滿宮的桃樹。那一夜,帝王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帝王。
若是無你,滿宮的桃花又有誰來賞。若是無你,我再沒有世間柔情。若是無你,桃花也再等不到它的花季。
那一年帝王親去跪了萬佛塔,轉山轉水轉佛塔,隻為觸摸那女子曾經指尖擦過的經綸。那一年帝王親抄北境二十萬將士陣亡名錄,可每每瞥到最後一個名字,便忍不住伏案大哭,怎麼也下不了筆。那以後,每每有人提起宋家,帝王都會癡癡的問上一句:你可認識宋家的三小姐?
你可能同朕講一講,她都同你說過些什麼,做過些什麼?每一個細節都別放過。你說,朕愛聽。
一眨眼,便是三十年過去了,帝王已經年邁,世人卻都交口稱讚,帝王一生勤政愛民,百姓終得安居樂業。
隻是帝王一生後宮空曠,孤苦一世,最後將帝位傳給了養子,離開皇宮,不知所蹤。
那是沈岸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踏足北境。
他已年邁,頭發花白,獨自一人一路來到北境,還正是大雪嚴寒之際,他拄著一根手杖,一寸一寸地尋她的痕跡。
北境的百姓給她建了祠堂,她是北境的巾幗英雄,亦是世間少有的傳奇女子。
她的墳建在北境同大涼的邊境,她的石碑上,冷冰冰的刻著忠勇將軍勇毅候宋知霜之墓幾個大字。
沈岸的臉上露出幾十年未曾一見的溫柔笑容,輕輕撫上那冰涼的石碑,他覺得那是世上唯一的溫暖。
“你瞧我都老了,想來你定還是那般年輕貌美的模樣。你答應我的,做到了。我答應你的,也從未辜負。如此,可算是能給你一個交代了吧。”
沈岸放開了手杖,坐在她的石碑旁,不顧嚴寒,就這般依偎著那塊石碑:“什麼勇毅候?什麼君臣?你分明就是我沈岸的妻子。是與我生同衾死同穴的人。”
他的臉上掛著前所未有的幸福笑容,他閉著眼,用蒼老的聲音唱道:“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他一遍遍唱著,直到喉嚨嘶啞。他唱著,直到發不出聲音。他唱著,直到一場大雪將他覆住。
直到,他的身子冰涼,沒有一絲聲息。
你是與我生同衾死同穴的人,你分明是我沈岸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