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一章 靂靂雷霆動 浩浩長風起(七)(1 / 3)

武,靖平二年六月三十下午,西北慶州,董誌塬。

天高雲淡。

西夏主力的十萬大軍,正自董誌塬邊緣,朝東北方向延伸。

浩浩蕩蕩的十萬人,在這平原與山豁交界的地形上,前前後後延伸十餘裏的距離。大軍輻射的範圍呈橢圓形,因兵種和推進的不同,整個戰場由各個軍陣集團分作了數層。

延伸於軍陣前方的是散放而出的斥候部隊,一萬步跋分作兩股緊隨其後,再接著,擒生軍、撞令郎、強弩軍以及剩餘步跋前前後後分作五個集團,拱衛中陣前行,四千輕騎遊離於中陣與前陣之間,此時則已落於軍陣尾端,預防著從後方平原上過來的突襲。在李乾順王旗周圍,以最為精銳的西夏質子軍、衛戍軍為主力,配合強弩、潑喜以及剩餘的五百鐵鷂子共計兩萬五千餘人,徐徐推進。

西夏軍製之中,士兵向來有主副之分,通常來說是一比一,在精銳兵種如鐵鷂子裏,有時候也會擴大至一比三。通常來說,主兵善戰,副兵就要差很多,但這次南下,占領眾多地方,本身就是一種過濾。不善戰的副兵被分放地方、負責收割、押糧,真正精銳被用於前方推進。這次李乾順大軍壓來,主副兵的比例,大約也是一比一的樣子,在這支大軍推進的同時,慶州周圍的土地上,其餘的西夏軍隊便在迅速地將收糧之事收尾,並且等待著這場大戰的結束。

軍隊推進,揚起浮沉,數萬的軍陣緩緩前行時,旌旗延綿成片,這是中陣。西夏的王旗推進在這片原野之上,不時有斥候過來,報告前、後、周圍的情況。李乾順一身戎裝,踞於戰馬之上,與大將阿沙敢不注意著這些傳來的情報。

試探性的摩擦和交手,在昨天開始就已經出現了。

在這董誌塬的邊緣處,當西夏的大軍推進過來,他們所麵對的那支黑旗敵人拔營而走。在昨天下午乍然聽來,這似乎是一件好事,但隨後而來的情報中,醞釀著深深的惡意。

不過七八千人的隊伍,麵對著撲來的西夏十萬大軍,分兩路、拔營而走,一支軍隊往北,一支軍隊與絕大多數的戰馬往南包抄,重歸董誌塬——如果說這支軍隊整支撤離還有可能是逃跑,分作兩路,就是擺明要讓西夏大軍取舍了——不論他們的目的是騷擾還是戰鬥,表露出來的,都是深深的惡意。

並且,在十萬與七千的對比下,七千人的一方選擇了分兵,這一舉動說自大也好無知也罷,李乾順等人感受到的,都是深入骨子裏的蔑視。

但西夏人沒有分兵。中陣依舊緩慢推進,但前陣已經開始往東北的步兵方向突進,以斥候與上萬步跋直撲那隻三千餘人的隊伍,以輕騎盯緊後路,斥候緊隨南麵的騎兵而動,便是要將戰線拉長至十餘裏的範圍,令這兩支部隊首尾無法相顧。

如今分布在這戰場上的每一支西夏部隊,都能夠在人數優勢上壓倒對方,一旦對敵,誰都能大方交戰,一支部隊接戰,另一支立刻呼應。這不是護步達崗,而即便對方真是女真人一般的無敵軍隊,在對方衝到中陣之前,西夏人也能用添油戰術耗死敵人!

居於軍陣之中,此時李乾順已經壓下心中的憤怒,對於這支忽如其來的黑旗部隊,他如今唯一的想法就是打敗他們、全殲他們、將他們挫骨揚灰。作為這次南征大部分時候的絕對勝利者、征服者,在過去的數天時間裏,他感受到的侮辱和輕蔑比先前一年時間的總和還多。若非鐵鷂子的覆滅實在太快,他無論如何都不會麵臨眼前這種尷尬的情況,以十萬大軍如此膽小地去應付一支七千人的部隊。

未時三刻,亦即後世的下午兩點半,自前方傳回的消息中,黑旗軍仍在沿董誌塬邊緣山區往北走,未有大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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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餘裏外,接戰的邊緣地帶,溝豁、山嶺連接著不遠處的原野。作為黃土高坡的一部分,這裏的樹木、植被也並不茂密,一條溪流從山坡上下去,流入穀地。

中午過去不久,太陽暖洋洋的懸在天上,四周顯得安靜,山坡上有一隻瘦羊在吃草,不遠處有一塊貧瘠的菜地,有間粗糙搭成的小房子,一名穿著破爛布條的男子正在小溪邊打水。

山地貧瘠,附近的住戶也隻此一家,如果要尋個名字,這片地方在有些人口中叫做黃石溝,名不見經傳。事實上,整個西北,叫做黃石溝的地方,也許還有好些。這個午後,陡然有響聲傳來。

打水的男人往北麵看了一眼,聲音是從那邊傳過來的,但看不見東西。然後,南麵隱約響起的是馬蹄聲。

男子提著他的破桶站在那兒,看著不遠的地方,有兩名騎士騎馬從斜下方奔跑而來,他們穿著有絨毛的粗獷軍服,頭上毛發基本光著,隻留左右額角兩條發束垂下來——這一看便是異族的打扮,男子微微愣了愣,兩名異族騎士也微微眯起眼睛看著他,然後一人指了指山上的那隻瘦綿羊,兩人加快了速度往前衝,有人彎弓搭箭。

男子反應過來,放下木桶陡然開始跑,他選的方向卻不是那隻綿羊,而是不遠處的那間房子——房門口處,一名身上髒兮兮的難看小女孩正咿咿呀呀的走出來。

兩名騎士越奔越快,男子也越跑越快,隻是一人跑向房間,一方從下方插上,距離越來越近了。

挽弓的騎士放了一箭,嗖的射中了那綿羊的屁股,綿羊砰的倒在地上,然後爬起來就跑。兩名異族騎士口中說了什麼話,其中一人大笑,先前挽弓那騎士拔刀衝向綿羊,另一人則看著那男人飛快地從前方跑過去,稍稍轉彎,拔刀便是一斬。

察覺戰馬奔至進處,那男子哭喊著奮力的一躍,身體砰砰幾下在石頭上翻滾,口中慘叫——他的後背已經被砍中了,隻是傷口不深,還未傷及性命。房間那邊的小姑娘試圖跑過來,另一邊,衝過去的騎士已經將綿羊斬於刀下,從馬上下來收割戰利品。這一邊揮刀的騎士衝出一段,勒轉馬頭笑著奔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