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驚小怪,捕風捉影……

這些話怎聽得這般別扭。

程魚兒慢吞吞眨了眨纖密卷翹的眉睫,兩彎遠山眉黛似蹙非蹙,半歪頭睇著董氏:

“母妃,我……”

她想解釋自己沒有大驚小怪,更沒有撒謊,哪裏來得捕風捉影,可看著董氏清淡冷漠的神情,程魚兒頓住了,垂頭躬身道:

“兒媳知道了。”

董氏見她低垂著頭恭謹守禮的樣子,柳眉蹙了下,眸中飛速閃過不喜。

唇角微啟又合住,蹙眉搖了搖頭,垂眸理了理裙擺的褶皺,抬步離開。

程魚兒送著董氏離開,見董氏跨國寢殿的門檻,她瞳仁輕顫,咬唇抬頭道:

“母妃,日後,我想伺候王爺的飲食。”

“隨你。”

董氏沒有回頭,聲音隨著風飄散,在朦朧的月色中聽著不是很真切。

程魚兒目送她酒紅色描金牡丹百迭裙不緊不慢消失在多福軒,慢慢長舒了一口氣,嘟了嘟唇輕聲道:

“王爺才不是什麼回光返照。”

她舉目四望,府內簷角掛著的八角宮燈已然亮起,一彎淺淺的月牙兒掛在天邊,繁星繚繞。

一陣微風吹過,樹梢沙沙作響,簷角暖橙色的燭光輕輕搖曳,為偌大空寂的院子平添了幾分暖意。

程魚兒猛得打了一個寒顫,她抬手環住自己的秀肩,轉身小跑踏入寢殿。

她快手快腳將窗欞合上,小跑著將李景琰漏在外麵的手放入錦被中,又細細得為李景琰掖了掖被角。

一切都做好,她趴在李景琰榻前,剪水明瞳裏似有一把火,攥起小拳頭在身前揮了揮,鼓著小臉滿含鬥誌道:

“王爺,相信我,你一定會醒來的。”

聲音婉轉清麗,語氣卻是堅定,讓人從內心不由得生出幾分信賴。

說罷,她又小跑著出去,抓了一個當值的丫鬟問道:“這多福軒中可有小廚房?”

程魚兒跑得太快,沒看到她話音剛落,榻上,剛一直毫無生氣的李景琰,突然眉睫劇烈顫動,眼珠飛快得轉動。

李景琰醒來時恰是董氏在訓誡程魚兒。

李景琰屏息凝神,心隨著董氏的話一點一點下墜,周身寒氣逼人,卻又自嘲得勾起一抹冷笑。

不願再聽,他索性閉目休息。

誰知一陣匆忙的小碎步由遠及近,噠噠的腳步聲一下一下似乎踩在他的心尖。

他聽見窗戶被關上,呼呼風聲和沙沙樹影聲被隔絕在窗外,腳步聲愈來愈近,愈來愈近,李景琰一時支著耳朵心神跟著腳步聲走。

腳步聲在榻前驟停。

錦被搭上手背,而後,床榻輕響,淺淺兒的陰影籠下,若有似無的梔子花香撲麵而來,溫溫熱熱的帶著梔子花香的氣息噴在耳郭。

酥酥麻麻。

目不能視,漫無邊際的黑暗中,聽覺與感觀被放大,變得異常敏感。

溫熱帶著香甜的鼻息細細噴在耳側,一下,又一下,輕緩、細微,李景琰卻覺如同一隻小螞蟻在一下一下啃噬著心髒。

李景琰不知何時屏住了呼吸,雙手緊握,整個人僵在當場。

等李景琰反應過來時,他清清冷冷的麵容被打破,心裏氣悶,隻覺莫名其妙,眉心擰做一團,正要開口冷斥——

脖頸處的被褥被人攏了攏,溫熱的呼吸一瞬遠離。

“王爺,相信我,你一定會醒來的。”

說罷,床榻邊由重變輕,殿中又傳來一陣腳步聲,由近及遠,慢慢,隨著梔子花香遠去他所有的感官盡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