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城市最高的地方, 一座標誌物的塔尖上,正坐著一個男人。
他被晚間的夜風吹得頭發與風衣擺動, 卻依然毫無任何防護措施地,屈膝坐在距離地麵極高的地方。他平靜地望著現代城市夜晚的霓虹彩燈、車水馬龍,英俊得異於常人的麵容上卻有幾處仿佛鱗片的痕跡。
在時鍾又過去了一格後, 就連這一點兒的鱗片也徹底從他的臉上消失了。似動物般的豎瞳也逐漸變成了人類圓形的瞳孔,放在口袋中的爪子變化成了修長的人類雙手。
距離他上一次醒來時, 已經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生命短暫的人類總能用一種讓永生生物無法適應的節奏飛快地改變世界。每一次他小憩後醒來,又要重新了解人類的新時代。作為天生懶散的龍族, 他自然不會每一次都乖乖地去真的學習——散會兒步,補充點收藏品, 再睡一覺就好。
隻是這一回事態變得脫離了他的掌控。
龍伸出一隻手, 看著空蕩蕩的手心。對於蒼白的皮膚來說,顯得過於紅豔的嘴唇深深地抿了起來:
他的珍寶,已經在重重防衛的龍穴中保存了數百年、上千年的珍寶, 而今消失了。
不管是誰膽敢偷走了他的寶藏。龍藍色的雙眼中在一瞬出現了之前野獸的猙獰豎瞳。他都勢必要讓此人徹底意識到,龍的怒火究竟意味著什麼。
——
“我從那門口走過,捉了隻花瓶就砸在他的頭上。他還沒死。爬在地上, 跟條死狗似的。他嘴裏叫的什麼?瑪麗、羅斯還是別的, 叫他的小情人快點兒跑。”說話的人哂笑一聲, 在酒杯上磕了磕煙灰, “我要是還能讓那女人跑了,豈不是很沒麵子。”
“那是那是。”旁的人附和他,“殺了好。”
酒吧裏光線幽暗, 酒池裏有幾個穿著暴露的女人,卡座上盡是結實的漢子。這裏的人不似外頭夜裏場所,主要看的是兩性,玩的是xing事,反倒把舞池裏的人當做猴子耍戲似的背景,靠的是吹噓自己的“功績”交友。
這個殺了一對情侶的男人並非罕見。倒不如說,這裏的人身上都背著幾條人命,什麼規矩都不放在眼裏。他們靠的就是這些“事跡”的相互交流,交換秘密、捏住把柄,才有初步蛛絲般動輒即斷的信任。
肖源也坐在這裏頭。
這裏生麵孔無數,他也不算新鮮。但想要真正打入其中,一直沉默著不說話、不喝酒可不行。
“你呢?”一個座裏的人嬉笑著問他,“你有什麼要說?”在這裏吹噓無罪,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但不說,就是連撒謊這點小惡也做不成的“大善人”,不該與他們來往。
肖源坐在原地,眼也不眨,把杯子往桌上輕輕一放。“就是前些日子,我帶著一夥兒同族和另一邊道上的起了點兒小衝突。”
“謔。是在哪兒起的?”
“海上。”肖源輕笑了聲。
若是放在上個世界以前,他或許還不能裝作一副這麼悠然自得的模樣,把自己說得像什麼黑道大佬似的。其實一直以來,肖源都不見得真的對自己有什麼信心。是,他也算救了格萊尼斯幾回,但大部分時間,他都還在時刻懷疑係統選擇他的意義在哪兒。
他既沒有所謂的超能力,也沒有超人一等的體能,亦或是運籌帷幄的智慧。好像是隻剩下了自我犧牲。但即使犧牲,也就隻犧牲了那麼一次回現代的機會。往後再也沒有了。
也就隻有上一個世界,縱然是被女巫的咒語支配,在離開格萊尼斯之時,他也有自信獨自麵對那一群可怖、瘋狂的畸形人魚,真正見識了戰場。
“海上?海上可難打。”
肖源又笑了笑,依然是不以為然的模樣,“也沒什麼。死的也不算多。數十條。”
他用“條”,原本說的是再真不過的實話。在別的人聽來,卻是對生命的全然漠視了。
眾人都有些驚訝。肖源看著也不過就是一個瘦瘦弱弱的小子。年紀輕、模樣秀麗,看著與“心狠手辣”扯不上邊。但這下卻打破了他在他們心裏的初步印象。
就算是說謊了也無妨。之後還有無數的場合要印證真假。
肖源說完後靠回了椅背上。這就是過了第一關了。
在這個世界,他第一次沒有一開始就著急去找格萊尼斯。這個世界,和他之前夢裏的一樣。
這裏身負人命的家夥,一個個的,都是為了殺死龍換願望的傳言而來的。他們隻知道龍在人世裏有了人的模樣,卻不知道到底是誰。或許隻有龍自己,再加肖源一個知道,格萊尼斯就是那條所謂的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