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生物裏, 人類幼兒絕對是首屈一指的矛盾集合體。
很多時候,該學的東西他們無論如何都學不會,不該學的東西倒總是一點就通。
這種薛定諤般的學習能力, 沒少讓家長們頭疼。
喬安娜也不例外。
事已至此,再追究丹學了髒話是誰的責任已經沒有意義了, 她隻想趕在事實既成定局無法逆轉之前,強迫小朋友改掉這個壞毛病。
“不準再說了, ”喬安娜打斷丹氣急敗壞的罵罵咧咧, “這是不好的話, 乖孩子不能學。”
丹越過納爾森的肩膀看了她一眼,記起自己的母親還在這了。
他的眼睛亮了亮,第一時間就想向母親告狀, 剛張開嘴, 又想起剛聽到的訓斥,滿心的期待和希望突然被澆了一盆涼水。
——看見他被壞蛋抓著,媽咪不來救他就算了,一開口還是為了教訓他?
太過分了!都在針對他!
情緒激動的小朋友是沒有任何道理可講的, 他連帶著生起了喬安娜的氣,自然不可能再聽喬安娜的話。
他的小嘴裏又蹦出了一串亂七八糟的音節,居然還一改之前的磕絆, 出口流暢異常。
五歲左右的孩子,正是喜歡跟長輩對著幹的年紀, 見喬安娜又驚又怒、半天說不出話來的模樣,丹頓時有種成功出了口氣的得意,忘乎所以地抬高下巴,打算乘勝追擊。
熊孩子犯渾,喬安娜很生氣, 後果很嚴重。
她倏地站起身,怒視著丹,厲聲嗬斥:“住嘴!”
在花豹的語係裏,這是一聲從胸腔深處發出的“嗚!”,低沉短促,極富力量和威壓。
幾個成年人都被嚇了一跳,就更別說丹小朋友了。
他從未遭到過如此行峻言厲的對待,乍一下驚得呆住了,過了一會,才慢慢回過神。
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藍灰色的眸子中漸漸泛起失落和委屈。
要是換了正常的小朋友,肯定會“哇”的一嗓子哭出來,可憐兮兮地到長輩跟前去尋求安慰。可丹跟著喬安娜在野外生活了一年之久,早就不會輕易落淚了——哭泣會空耗能量和水分,哭聲會引來不必要的注意,無論哪一點,都不利於求生。
所以他隻能垂下眼簾,抿緊嘴唇,把自己站成一棵沉默又倔強的小樹。
這副模樣,倒比那些用刺耳的音量放聲嚎啕、臉上糊滿了眼淚鼻涕的小孩更惹人心疼一些。
喬安娜立刻就心軟了,連被點名辱罵的納爾森也沒能挺過這一波劍走偏鋒的賣慘攻擊。
他歎了口氣,把丹拉過來,抱進懷裏。
大概是受到的‘驚嚇’過大,那小小的身體在他的臂彎裏僵硬地緊繃著,卻沒跟以往一樣抗拒掙紮,隻在被他抱起向車走去時動了動。他的耳邊,仍帶著稚氣的嗓音小聲、虛弱但堅持地提出反對意見:“不。”
納爾森停下腳步,低頭看看靠在胸口的小朋友,問:“不想回去?”
丹抬頭看他,表情淡淡的,看樣子沒抱多大希望,但還是應:“不。”
納爾森半側過身,示意性地望了喬安娜一眼:“想跟那隻花豹多待一陣,是不是?”
丹順勢跟著看過去,正對上喬安娜的視線。
他怔怔地跟喬安娜對視了幾眼,撇了撇嘴,很想賭氣說不,可想到一旦分開就很有可能再也見不到麵,又實在舍不得。他糾結了半分鍾,最終心不甘情不願地吐出一句:“……對。”
喬安娜悲哀地發現,她實在是有些善變,剛才還氣得恨不得把熊孩子抓來打一頓屁股,現在就又因為一句簡單的肯定而心花怒放了。
她唾棄著自己不堅定的立場,尾巴卻一點都不耽誤,愉悅地左右甩了起來。
納爾森思索半晌,對安吉拉和男誌願者說:“要不你們先回去吧,我和丹在這多待會。”
兩個人詫異地看著他,震驚於他突如其來的異想天開。
“你確定?你不怕被野獸吃了啊?”男誌願者半是開玩笑地調侃,“別看雨季已經到了,獸群還沒遷移回來,食肉動物們個個都餓著肚子呢。你這細胳膊細腿的,帶著個孩子在草原上,基本就是頓附帶了甜點的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