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十九年八月十三日,離中秋節堪堪隻剩兩個日頭了。
每到這種闔家團圓的日子,世人總喜歡買些好東西來犒勞犒勞家人,或是小孩子喜歡的零嘴,或是給長輩們添置些新衣,又或是買些寓意好的小物件送給親朋好友。
是以每年的這時候官府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鬧出亂子來也就不興那些禁令。小販們紛紛瞅準了時機挑著擔子搭了塊板子就在街道兩側做起了買賣,一時間竟人為地造了條長街出來,若是天上的神仙見了,怕是會問這人間何時出了這麼一條長龍。
隻是這條長龍再怎麼隨性,也會在與城北的交界處戛然而止。
因著城北住的都是些達官貴人,平頭老百姓們素日裏都是繞著走,生怕自個兒一個不小心衝撞了哪位貴人。
況且自家這些不值錢的小玩意怎比得過在那些城北賃了店麵的大商鋪,囫圇著湊上去怕是會汙了貴人的眼。
街尾的小販是對剛來大都謀生路的年輕小夫妻,見此情形少不得得向旁邊的販子們打聽打聽情形。
“這位老哥,這城北莫不是什麼寶地,怎的這些大官兒們都往城北紮堆呢?”
那賣糖人的男子也是個話多的性子,瞧著兩人這般懵懂的樣子,耐心解釋道:“老弟這是剛來大都沒幾日吧?這大都最北邊可是皇帝老爺的地盤呢,那些大官可不得削尖了腦袋往城北擠嗎?”
若是能在城北有個宅子,上朝便利倒是小事,更重要的是,這離天子近了,不就說明自家是個有本事的嗎?
小婦人聞言,急忙忙開口問道:“這意思莫不是說,這離得最近的,就是頂頂尊貴的人家?”
男子搖了搖頭,一臉諱莫如深地說:“這離得最近的,還得是定國公府,可這定國公府啊……”
年輕小夫妻瞧著男子這神情,便明白這後頭定是有些什麼,忙不迭地從自家擔子裏拿了個梨遞給男子:“老哥吃個梨潤潤嗓子,我夫妻倆初到大都,還請老哥指點指點,沒得惹了禍事出來。”
男子也不推辭,接過梨後便將自個兒知道的事一一道來。
要說這定國公周家,那可沒少被老百姓們翻來覆去議論過。
周家的先祖,當年可是陪著大盛朝先祖皇帝上陣殺敵開疆擴土,立下過赫赫戰功的開國大將軍。
先祖皇帝登基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立後立儲,而是當著朝堂文武百官的麵,親自授封周家先祖為定國公,賜丹書鐵券,爵位世襲罔替,福澤後代。
周家現在所住的宅子就是當時一並賜下來的,聽聞之前住的是前朝的王爺,那可是皇室宗親的住處。
當時的周家,不可不謂是風光無限。
然而今,不過百餘載,周家的榮光已不複當年。
也不知是在戰場上殺孽太重惹了天怒還是其他,周家後代子弟中大多都資質平平,再也沒有出過周家先祖這樣響當當的人物。
這沒有能人,自然也就守不住權力。
周家手上的兵權,不是明裏暗裏交還皇家,就是充作出嫁的女兒的嫁妝,七七八八散了出去。
手中餘下的,不過寥寥幾支親兵。不弱,卻也著實算不得強,頗有幾番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意味。
而今雖偶有戰事,但到底不是先祖皇帝打天下的戰亂年代了,周家想要再回到當初一家獨大的時候,怕也是有心無力。
用一句話來說,這周家現在,除去這虛有其表的定國公名聲,倒連一些手握實權的官員都比不過。
就在大都各大官員樂得看曾經顯赫一時的定國公一家從此沒落的時候,周家出了個文官。
還是個頗有才能的文官。
周家如今當家的周老太爺膝下有三子。
嫡出的大兒子周伯景便是這引得眾人側目的文官。
周伯景十八歲中舉,就在大家以為大盛朝會出個少年狀元郎的時候,周伯景卻悄然沉寂了下來。
再次出現在人們視線中的時候,是年近三十的周伯景一舉奪魁,成為大都上至官員下至百姓都爭相討論的狀元郎。
眾人雖豔羨著周家大老爺名列榜首,卻也惋惜若是早個十年下場中狀元,那定是一番傳世的佳話。
還不待周圍的人酸溜溜的說上一句“三十歲的狀元雖是不常見,但也不是沒有,不足為奇”,周伯景的官場之路,倒叫人好好見識了一番什麼叫平步青雲。
周伯景入仕不過兩載,翰林院任職期還未滿,便得當今聖上欽點,破格進入內閣。
對群臣鮮有稱讚的聖上甚至還在宮宴上酒後抒懷:“伯景之才,堪解朕憂。”
此言一出,便惹得滿座嘩然,眾人看周伯景的眼神也變了樣。
那些心思活絡的,當下便在心裏盤算著讓自家夫人多多同周家來往,若是能攀上些交情便是最好了。
畢竟,軍中權力比周家大的不少,但在文武兩道路子上都能說得上話那就隻有周家這一戶。
一時間,這大都城的風向又變了,誰也說不準哪日,這周家就恢複了往日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