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們拚桌的一個小胡子忍不住插嘴道:“你們聽說了沒?那些個南涼探子自知插翅難飛,全都服毒自盡了。”

“死的好!”年輕人氣憤地拍桌道,“占我大裕疆土,殺我同胞,死了也活該!”

小胡子點頭道:“是啊。要是讓那些南涼探子成了事,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啊。”

隔壁桌的一個老頭聽著他們說了好一會兒,感慨地說道:“這一次好在是王爺英明,那些探子一個都沒逃出去!”

“是啊,王爺英明,世子爺神武,我們南疆有了王爺和世子爺實在是天大的福氣啊!”大漢讚不絕口地說著。

他們說得熱鬧,完全沒留意到他們後方有兩個頭戴鬥笠的男子,一邊做出喝茶的樣子,一邊暗暗地在留心四周的人在說些什麼。

現在白天的日頭大,他們戴著鬥笠倒也不顯突兀,鬥笠的寬邊幾乎擋住了他們一半的五官,也遮掩住了他們比大裕人深邃些許的眼窩和高挺的鼻梁。

兩人結賬後,就從茶鋪中走出,一直走到一條無人的小巷子裏,兩人都是釋然地長舒了一口氣。

其中一個高些的拿下了頭上的鬥笠,露出黝黑的臉龐,那是一個二十幾歲的異族青年。

青年不屑地冷哼了一聲,一雙精明的三角眼中露出狼一樣的光芒,冷聲道:“這麼簡單的法子就把鎮南王騙了過去,真是沒用!”

那個矮些的也拿下了頭上的鬥笠,隻見他四十來歲,下顎留著濃密的絡腮胡。他眯了眯精明的細眼,沉聲道:“看來我們得到的消息沒錯,鎮南王這個人粗率愚笨,卻自以為是,剛愎自用。隻可惜了我們在茂豐鎮布下了這麼多年的眼線……不過,區區幾條人命就能把這件事揭過,也算是值得的。說起來,這南疆最麻煩的人果然還是那個世子蕭奕!”

青年點了點頭,恭敬地說道:“副將,屬下看還是要再想想辦法把世子妃引出來才行……”世子妃身處王府內院,若不把她引出來,王府的戒備森嚴,他們根本不可能擄到人。

被稱為“副將”的絡腮胡摸了摸下巴道:“都說世子蕭奕與世子妃鶼鰈情深,也唯有用世子妃做誘餌,我們才能兵不血刃地拿下惠陵城!”

用解暑藥為餌子把世子妃引出來的計劃是他們謀算了很久的,一步步後招都考慮的極為妥當,沒想到……最後居然抓錯了人,以至功虧一簣!

他眯了眯精明的細眼,沉聲道:“這一次可不能再錯了。”

青年抱了抱拳,躬身道:“是!”

絡腮胡又戴上了鬥笠,道:“我們先回去向九王複命吧。”說到“九王”,絡腮胡臉上有一次複雜,本來這次的行動全權由他做主,偏偏九王臨時過來湊熱鬧,那一日若非是為了和九王接頭,也不至於在駱越城多耽誤了一天……

“棺材計”是早就計劃到的後招之一,也確實有用,可問題是,招是不錯就是用錯了人!

若不是為了脫身,他真想把那個女子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怒。

兩人走出巷子,穿過兩條街,確信沒有人跟蹤後,就進了一家四海酒樓。

他們本來要上三樓的雅座與九王會和,誰知才走上二樓,絡腮胡的腳步忽然頓了頓,在靠窗的位置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臨窗的第二桌,坐了兩個年輕人,一個是頭戴方巾的青袍書生,另一個是身穿靛藍色錦袍的俊朗青年,兩人正在熟絡地閑聊著,仿佛至交好友般。

絡腮胡的目光停頓在後者身上,鬥笠下的眉頭一皺,心道:九王不安分地待在雅座裏,怎麼下來了?!還和一個大裕人聊起天來!

這個著藍色錦袍的青年正是南涼的九王朗瑪。

絡腮胡給下屬打了個手勢,兩人幹脆也往窗邊去,在朗瑪身後的一桌坐下了,正好聽到朗瑪驚訝地說道:“葉兄,原來令妹在鎮南王府……”

鎮南王府?!絡腮胡瞳孔一縮,原來九王並不是自己所想得那般輕率胡鬧。

絡腮胡定了定神,側耳傾聽起來。

“郎兄,說來慚愧……”葉胤銘臉上露出羞慚之色。有道是,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哎,葉家乃書香門第,妹妹卻與人為妾,說出去實在是有辱門楣啊。

朗瑪半垂眼簾,眸中浮現一抹得色,一閃而逝。

他來到駱越城後,對鎮南王府的事就沒少打聽,最近鬧的滿城風雲的就是這對葉家兄妹。朗瑪立刻覺得這是一個大好機會,打探到葉胤銘經常來這個酒樓,他就過來製造了這場“巧遇”。憑借他三寸不爛之色,很快就與這葉胤銘稱兄道弟。

朗瑪豪爽地一笑,勸慰道:“我倒覺得葉兄著相了。葉兄莫怪小弟交淺言深,有道是,‘一損皆損,一榮皆榮’。一家人都是息息相關。以葉兄的才學,來日必然金榜題名,可是進士才是第一步,若是葉兄想要在官場上扶搖直上,還需要有‘助力’……”他意味深長地在“助力”上加重音量。

葉胤銘若有所思。

朗瑪繼續道:“一旦葉兄將來位極人臣,那麼鎮南王府自然也需得看重令妹,屆時令妹就不是一個普通的妾室,側妃,甚至是……”他沒有再說下去,任由葉胤銘自己想象。

一榮皆榮,彼此扶持,原來如此!葉胤銘眼中閃放異彩,抱拳道:“多謝郎兄指點,小弟受益匪淺。”

“哪裏哪裏。葉兄將來飛黃騰達,切莫忘了小弟才是。”朗瑪也是客氣地抱拳道,然後語鋒一轉,“小弟也明白葉兄作為兄長,擔心令妹在王府受了委屈也是難免,不過鎮南王府在南疆名聲斐然,世子妃更是善心仁義,曾經在城外施茶施藥,救助流民。世子妃如此,那王府定然是風光霽月之地,葉兄不必太過憂慮。”

一聽到朗瑪對世子妃讚頌不已,葉胤銘的臉色微微一僵,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卻沒有說什麼。

朗瑪一直在察言觀色,一見葉胤銘的神色有些不對,立刻問道:“葉兄,小弟說得可有什麼不對?”

葉胤銘淡淡道:“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惡……說多了,小弟就成了背後道人是非的小人。”

朗瑪故作慍怒,道:“葉兄,小弟與你一見如故,適才方與葉兄說了許多肺腑之言。怎麼輪到葉兄,反倒見外起來了?!”

葉胤銘一想也是,朗瑪剛才那番指點也算是對自己推心置腹,自己也該投桃報李才是。

葉胤銘沉吟一下,這才壓低聲音道:“那小弟就對郎兄稍稍說幾句。世子妃此人慣會做場麵,就拿施茶施藥來說,此事本來是王府的大姑娘牽的頭,可是到後來不明所以的百姓都歸功到了世子妃身上,讓她得了善名……”說著,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我娘今日去瞧了我妹妹,聽她說,世子妃十日後還要去大佛寺為世子爺和惠陵城的百姓祈福,屆時,想必南疆又要傳頌世子妃仁義,一心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