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裏,在陸淮寧話落之後,靜了一靜。
陸淮寧的頭伏得更低,知道自己的稟告必然會引來皇帝的雷霆震怒。
皇帝的麵色瞬間陰冷到了極點,雙眼更是氣得發紅。
雖然他早就懷疑過可能是皇後,但是這一刻還是氣得不輕,這件事的幕後竟然真是皇後意圖鏟除異己!
四周的氣氛隨著皇帝釋放出來的陰沉氣息而變得更為壓抑了!
陸淮寧還是沒有抬頭,隻是有條不紊地把錦衣衛這段時日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向皇帝稟來。
雖然如今“成任之交”的事已經在王都上下傳開了,但其最初是在王都各府邸之間流傳,因此陸淮寧便命麾下的錦衣衛瞄準那些勳貴朝臣的府邸調查起來,很快,他們就確認這流言的源頭是安樂伯府的伯夫人。
頓了一下,陸淮寧就繼續道:“安樂伯府的伯夫人吳氏乃是皇後娘娘的表妹,‘成任之交’正是在九月二十七,吳氏進宮麵見皇後娘娘後,在次日借著給禮國公府的太夫人拜壽的機會,當做閑話告訴了幾位往來親密的夫人,之後慢慢在各府之間流傳開了……”
皇帝一言不發地聽著陸淮寧的回話,臉色又陰沉了一分,漸漸地,心裏除了憤怒,還多了失望。
九月二十七,不正是自己蘇醒後的第三日。
彼時,皇後一臉殷勤地在自己榻前侍疾,卻不想最毒婦人心,她心裏竟策劃著如此陰毒的計劃!
而且,皇後選在這個微妙的時機實施她的計劃,怕是之前沒想到自己還能醒過來吧?!
如果自己一直昏迷下去,那麼當時正在監國的小五就是毋庸置疑的皇位繼承人。
而自己卻醒了,而且漸漸康複了起來……為了讓小三無緣皇位,皇後就下了這等黑手,想讓自己因此厭了小三。
身為小三的嫡母,皇後如此構陷皇子,是為不慈;
作為堂堂一國之母,皇後居然散播這等流言而致皇室威儀於不顧,實在是無德!
如此不慈無德的陰毒之人實在是不堪為國母!
想著,皇帝的神情因為極致的憤怒而顯得有幾分扭曲,越發駭人。
毫無疑問,皇後做這一切的目的是為了小五,為了助小五掃清障礙,為了助小五坐上龍椅!
小五啊小五!
皇帝搖頭歎息,失望至極。
小五平日裏看著溫和恭謙,舉止端方,如今卻為了這滔天的權勢,可以在自己這個父皇還活著的時就敢這麼糟踐兄弟,那等自己走了,小五是不是就要殺兄殺弟了?
那麼自己的其他幾位皇子還有活路嗎?!
想到這裏,皇帝隻覺得一團寒氣從腳底竄起,渾身冰冷,如墜冰窖。
皇後本賢淑、小五本恭謙,沒想到為了權利與利益,竟然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如此野心勃勃,如此肆無忌憚,如此欲壑難填……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壓下了心中的憤怒,目光冰冷如同千年寒潭。
是自己病得太久了,才養大了皇後和小五的野心,讓他們母子倆利欲熏心……
皇帝握緊了雙拳,略顯渾濁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堅定的光芒,似乎是下了某種決心。
“你下去吧。”皇帝疲憊地揮了揮手,讓陸淮寧退下。
陸淮寧暗暗鬆了口氣,恭敬地抱拳退下了。
禦書房裏,隻留下皇帝和劉公公,一時寂靜無聲。
不過是前後一盞茶功夫,皇帝的神情間就老了很多,眸子不再釋放銳芒,眉宇間透著濃濃的疲倦,連坐在龍椅上的身形都看著傴僂消瘦了不少,看得一旁的劉公公暗暗歎息。
劉公公每日在皇帝身旁伺候,自從皇帝再次卒中蘇醒後,無論精神還是龍體都大不如前,讓劉公公心裏不由得浮現一句話——
皇帝老了。
這四個字讓他膽戰心驚,垂首不語。
禦書房裏,一片死寂,直到皇帝出聲道:“筆墨伺候!”
當日,朝堂上風雲再起,皇帝如風馳電掣般下旨,授五皇子韓淩樊以冊寶,封其為郡王,封號“敬”,賜郡王府一座……
這道聖旨彷如平地一聲旱雷起,驚得滿朝嘩然。
五皇子韓淩樊乃是中宮嫡子,就算這些年來風波不斷,聖心難測,但是朝野大多數朝臣還是認為五皇子應該會是未來的儲君,畢竟之前冊立儲君的各種儀式都差不多完成了,隻差最後的詔告天下,說難聽點,要是皇帝忽然駕崩,又沒有留下遺旨,五皇子就是理所當然、名正言順的新君,但現在皇帝竟然在最後的一刻改弦易轍下旨封了五皇子為敬郡王,還賜他郡王府,分明不日就要令五皇子出宮移居郡王府……
看來五皇子已經徹底遭了皇帝的嫌惡,而且,聖心已決,五皇子注定和儲君無緣了!
朝堂的局勢在短短的幾個時辰間又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那些相熟的朝臣都聚在一起暗暗揣測著,如今誠郡王、順郡王皆犯下大錯被圈禁,五皇子又突然被皇帝封為了敬郡王,六皇子太過年幼,難道皇帝的聖心已經屬意恭郡王韓淩賦了?!
各府正在驚疑不定地揣測著聖意,與此同時,鳳鸞宮中的皇後當然也得知了這個消息,震驚、憤怒、失望……各種情緒糾結在一起,她的腦子混亂得幾乎無法思考,身子如秋風中的殘葉一般微顫不已。
皇帝的這道聖旨下得突然,皇後事先毫不知情,打了她一個猝手不及。皇帝現在如此行事,豈不是要告訴天下所有人,小五不是他的繼承人!
想著,皇後的心陡然直墜而下,仿佛被一盆涼水從頭淋到腳,澆了個透心涼。
後族勢大,易招皇帝忌憚,所以這麼多年來,恩國公府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做出頭鳥;她身居鳳座,看似榮耀,然而後宮之中危機四伏,她身單力薄,熬了這麼多年才好不容易護著她的小五平安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