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鷗港街頭,一輛馬車正在飛速奔馳。
車廂內,一老一少相對而坐,氣氛顯得有些異樣。
“昆體良先生,很榮幸與您同乘一輛馬車,”羅蘭麵帶謙和的笑容,向車廂對麵那位白發的老紳士伸出右手,“實不相瞞,我還從未見過像您這樣,穿戴得體不苟言笑的高階詩人。”
昆體良屏住呼吸,眯起眼眸審視對麵那位俊美壯碩的年輕人。
年輕人的言談客氣禮貌,舉止彬彬有禮,風度翩翩無可挑剔,然而昆體良也覺察到對方眼眸深處似乎隱藏著某種神秘的魔力,一眼就看透別人的秘密,連他這樣見慣腥風血雨的老人也感受到無形的壓力。
年邁的詩人與羅蘭握了握手,左掌則緊握手杖,渾身肌肉繃緊。如果對麵那位年輕的異邦人有任何威脅舉動,他將毫不猶豫拔出隱藏在手杖內的魔法細劍還以顏色。
然而對方並沒有任何敵意行為,這讓昆體良暗自慚愧,責怪自己神經過敏,或許是想找回麵子,他輕蔑得笑了笑,以慣常的、極富修辭技巧的口吻傲然反問:“難道你以為,非得是那種穿得花裏胡哨、在小酒館裏彈著魯特琴胡說八道、挖空心思討好女招待的家夥才算詩人?”
“請原諒我孤陋寡聞,昆體良先生,我所見過的詩人的確大多崇尚華麗誇張的服飾,熱衷於以其歌唱或演奏技藝取悅周圍的人。”
“我不需要取悅別人,年輕人,我說服你們。”昆體良又從呢絨大衣口袋裏掏出珍愛的海泡石煙鬥,“介意我吸煙嗎?”
羅蘭搖搖頭,打了一個“請自便”的手勢。
昆體良點燃煙草,深深吸入一口辛辣而芬芳的煙霧,表情變得舒緩。
“年輕人,詩人分為很多種,有人滿足於自娛自樂,有人擅長運用帶有魔力的音樂取悅甚至蠱惑他人,而這些都不是我所選擇的道路,我是一個嚴肅的詩人,我所專研的技藝既非歌唱也不是演奏,而是‘話術’,古代哲人非常看重這門關於語言的藝術,稱之為‘雄辯學’。”
“受教了。”羅蘭微微欠身鞠躬。
他這禮貌的舉動令昆體良很滿意,威嚴的臉上浮現笑容:“小夥子,我聽說過你的事,來自南方的辛德拉騎士,你很聰明,能言善辯,富有魅力,雖然你總是以騎士和軍人的身份出現在公眾麵前,然而在我看來,你更像是我的同道中人。”
羅蘭微笑頷首:“我也有同感,不過話說回來,睿智的辛德拉女士教導我們:人的命運固然要靠個人努力,也要考慮到曆史的進程,無論是勇猛的騎士、精明的商人抑或辯才無雙的外交家,倘若一意孤行,逆曆史潮流而動,終究要以悲劇收場。”
昆體良收斂笑容,臉色轉冷:“你是在諷喻?因為我將馬克西米安的宣言原稿刊登在早報上,或者因為我反對飛艇?”
羅蘭迎上老人不悅的視線,不卑不亢回應:“您在報上轉載海盜頭子的講話,包括替海盜傳話,說到底都是生意,這沒什麼大不了,然而您反對研發飛艇,恕我直言,未免缺乏遠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