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培羅要剝奪克勞茨的神恩,他引發的這場動亂幫了我們的大忙,也徹底斷送了培羅教會在遠東地區掌握主動權的最後希望,菲利普要恨死他了。”羅蘭歎了口氣,心情格外複雜。
“所以說善惡與對錯不是那麼簡單,有多少人懷著一腔熱血在做傻事,路線錯了,越努力向前進反而離終點越遠。”魯道夫攬著兒子的肩膀大發感慨。
羅蘭不再糾結善惡是非這個哲學難題,轉而想起另一件事,“我很在意克勞茨臨終前那句話,如果國家與教會發生衝突,我們應該何去何從?”
“那要看教會與國家誰更能代表時代進步的方向。”麵對這個異常尖銳的問題,魯道夫微微一笑,心平氣和地對兒子說,“國家和教會都是由人構成的,人們的想法和立場總是會因時而異,又怎麼會有萬世不易的王室或者永遠正確的教會,國家體製不符合人們的利益就改變體製,教會無法給信徒帶來心靈慰藉就改革教會,如果改革還不足以解決痼疾就用革命推翻它們。”
輕輕歎了口氣,他接著說:“其實我很欣賞克勞茨的精神,隻可惜世間事說到底是以成敗論英雄,克勞茨缺乏自知之明,結果白白搭上一條命,既無法如他所願捍衛帝國的利益,順帶還給遠東地區的培羅教會釘上了棺材板,他的一生就是一出悲劇……我不希望同樣的悲劇發生在自己身上,假如有一天——我是說假如……我也跟不上時代的節拍,淪為守舊的老頑固,或者變成克勞茨那樣自以為是的偏執狂,成為阻礙你沿著正確道路繼續前進的絆腳石,你應該做的就是一腳把我踢開!”
“我不喜歡這個玩笑,”羅蘭笑得很勉強,“您多慮了,永遠不會有那一天——”
“這不是開玩笑!”魯道夫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申,“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寧可作為你的敵人贏得尊敬,也不願作為你的父親索取同情!”
樹上的知了像是商量好似的,歇斯底裏的合唱一陣子,忽然間毫無征兆地集體安靜下來,熱風吹過枝頭呼呼低嘯,秋日豔陽被茂盛的枝葉切碎,將明暗交錯的光斑投在父子二人的身上,臉上。就在羅蘭懷疑這寂靜的氣氛將一直持續到世界末日,知了們似乎歇夠了,再次扯著喉嚨齊聲鳴唱。
魯道夫拍拍兒子的肩膀,臉色恢複溫和:“好了,別再說這些煞風景的事,看到克勞茨我就想起另一位關在牢裏的老朋友,順路陪我去拜訪他一下。”
那位“關在牢房裏的老朋友”,指的是菲利普大主教。
當初羅蘭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大主教閣下從神殿地牢裏營救出來——或者說綁架更恰當,然而菲利普的日子並不比從前好過。寇拉斯堡光複之後,他又被送回神殿地牢關押起來。沒辦法,這個世界上關得住一位準傳奇牧師的地方並不多,自帶反魔場的地牢顯然是最佳選擇。
當然,羅蘭不會像克勞茨那樣虐待菲利普,牢房中的條件比從前大有改善,最起碼每天供應充足且新鮮的食物,菲利普還可以讀書看報,對這一個月來發生在鐵窗外的新聞皆有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