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我很不喜歡想起這個詞語,更不想討論它.
但是它卻那麼真實地存在,還不時地在你身邊弄出"哢哢"的聲響.
人老珠黃,事過境遷,物是人非,滄海桑田
這些都是時間老賊作祟的後果.人間大部分的痛苦未必不是時間的殘酷.
所以至今我仍然保持著不戴手表,不看時間的習慣.
雖然我已經淪為一個每天工作八小時靠混時間吃飯的小小公司職員,
但我照常有著每月全勤不遲到不早退的不俗表現.
其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未嚐不是一種生活的悲哀.
所謂初來窄道,我緊守敬老讓賢,不露鋒芒的八字箴言.
所以到目前為止,在高層眼中我仍算是一個克盡職守,謙虛好學的後生小輩.
我曾親眼見到一個部門經理把下屬的工作計劃冠上自己的名字拿去邀功.
這本來就不是一個公平的社會,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殘酷的競爭把很多人都淘汰出局,盡管他們都不是弱者.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該管的就管,不該管的就別管.
這是我剛到公司時一個前輩告訴我的話.
至今,已經快50歲的他仍然跟我做著一樣的基層工作,也真難為他了.
雅斯貝爾斯曾說:
"我是罪惡的,因為當罪惡發生時,我在場,並且我活著."
這句話意味著,旁觀是不可能的,明哲保身也是可能的.
即使你沒有法律上的罪,也不能免除道德上的罪.
所以我,下定決心,我要用行動免除自己的罪惡.
我給父母打電話,告訴他們我已經有工作了.
"那就好,那就好!"
父親如釋重負地對我說,聲音蒼老但卻幸福.
我知道,他跟母親含辛茹苦20年,受盡了所有的辛酸吃盡了所有的苦,
是該我報答他們的時候了.
"等我掙到錢了就回來看你們."我說.
"好好好."
我似乎可以看見父親正用顫抖的雙手掛斷電話.
我聽著電話裏的盲音,嘟--都--嘟.
我想我再也不是那個向往自由的無知少年了.
每天我依然上網,查詢各種跟工作有關的圖文資料.
隻是我再也沒有上過那個文學版麵,因為忘記了六位數的密碼.
三個月.是一段說長也長說短也短的時光.
在這三個月裏,我拚了命地努力工作,加班,跑業務.
因為我相信隻要自己是千裏馬,就一定會遇見伯樂。
於是我在拿了三個“月全勤獎”,一個公司級別的“優秀員工獎”之後,
被我們的經理“伯樂”順理成章地發現。
就像玩股票,一般的垃圾股通常會無人問津,而“優勢股”自然會吸引莊家的注意力並且下莊。
我的莊家就是經理、總經理甚至董事長。
由於經理的特別關注,在曆經輪番考驗之後,
經過提拔、晉升等程序,我從一個小小的公司職員一直做到了經理助理,
也就是一定意義上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主兒。
這個過程,說得好聽一點是平步青雲,說得難聽一點就是順著杆子往上爬,走狗屎運了。
對此,我很滿足,我不是一個貪心的人。其表現就是我做得更加樂此不疲,兢兢業業。
譯成漢語就是水漲船高,比喻事物隨著它所憑借的基礎的提高而提高。
我想我也是水漲船高了吧。
新新人類的生活準則:上今天的班,睡昨天的覺,花明天的錢。
於是他們的口號也變成了:“忙啊!累啊!”
也許我還不夠資格稱作“新人類”吧,因為每晚下班,我總是會有充足的時間想想她。
對,想起她!
每當這個霓虹燈下的城市褪去一切喧嘩,每當我一個人獨自相處的時候,
我總是會意猶未盡地想起她。
想起她的時候,隱忍了三個月的思念像洪水一樣泛濫成災,
然後心,也被洪流衝得空空如也。
安安,她現在應該已經在學校了吧。
突然好想知道,她現在好嗎?今天快樂嗎?
日子就這樣波瀾不驚地過著,工作也在繼續。
這本是一條既定的軌跡。被千萬人走過或正在走著的軌跡。
將來也必定還會有人這樣走過。
生活是無柰。不知誰這樣說過。
接到教授的電話,我甚感意外。
然後他告訴我必須回學校一趟,完成論文及答辯。
我的心猛然一驚,好像有關學校的一切已被我遺忘了很久了。
我說好,順便告訴他我現在的狀況,
教授說“很好很好你繼續努力吧”然後結束了通話。
我向公司請了半個月假,然後收拾行李直奔學校。
飛速的火車像個流動的病房,醫治著旅客來來往往的憂傷和牽掛。
我終於又走在了那條熟悉得如同自己手臂的大街上,
眼前是依舊華麗燦爛的燈火,和綿綿不絕的溫暖。
人來人往,車來車往。
我試著打電話給她,“安安,我是奕哲。”
耳邊傳來一聲低呼,也許是她太意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