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童生(2 / 2)

他斜眼看著李清,臉上似笑非笑,隻等他的答複,他需要弄清楚,這個童生的背後倒底站著誰,是這個西席、張公子、張夫人還是鮮於仲通,風險是有的,就看值不值去冒這個險。

李清暗罵一聲虛偽,也笑道:“難道柳大人不想問問張公子要這個童生做什麼嗎?”

柳隨風心中微微一凜,是了!這個張公子是全縣出了名的不學無術,他要這沒有意義的童生來做什麼?心中想,但麵上卻絲毫不露,隻是端起茶,輕品了一口,卻將後麵的話一字不漏地聽入了耳。

“柳大人也知,鮮於家的幾個公子都在成都讀官學,這新政縣隻剩老幼婦孺,確實需要一個男人撐撐門麵,也巧,新政縣的縣尉明年就要退仕,鮮於大老爺的意思就讓他外甥來任此職,鮮於二老爺也同意,有張仇在家鄉撐著,他們將來去京為官,也好放心,隻是大老爺好麵子,希望他的外甥能取個舉人功名再就任,這童生是第一步,所以夫人就想麻煩柳縣令,她不好出麵,便讓我來說說,夫人又說,如果柳縣令覺得為難,權當沒這件事。”

柳隨風這才知道事情原委,此事合情合理,倒也沒什麼問題,隻是那張夫人不好出麵,難道他就好出麵嗎?便淡淡笑道:“此事我知道了,隻是這次童生試,我不管,李公子可去找縣丞。”

說完一推杯蓋:“送客!”

話說到這個地步,也就是說柳縣令已經八成同意了,隻剩下一把火,這火就是李清口袋裏沉甸甸的銀子,但這送禮也要講究點學問,若是貿然把銀子堆出,那非當場被柳隨風趕出家門不可,就算人不知鬼不覺,可讓柳縣令的麵子往哪兒擱,人家可是堂堂的進士及第,是素有清譽的朝廷命官,雖然禮是要收的,但卻不從外人手上拿,而門路,人家縣令大人不是指出來了嗎?縣丞!

有了門路,後麵的事就好辦得多,這縣丞也是張府常客,官雖不大,但要養的家小卻不少,已經年過五十,升遷無望,所以對那銀兩阿堵之物是分外的看重,李清隻說是縣令讓他來的,他便心領神會,當下收了那一式兩份的百兩銀子,並笑言張公子盡管來考試好了。

李清從縣丞家走出,已經是掌燈時分,空中烏雲低沉,遮蔽了星月,除去城西幾家青樓和飯館透出些許光外,整個街道都被黑霧吞沒,偶然幾隻搶食的野狗咆哮著從腳邊疾奔穿過,又嗚咽消失在遠方,小縣的道路用青石板鋪成,鞋底摩擦砂石發出‘沙沙’的聲音。來唐朝已經數月,李清的心境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剛來時,他想著要改變曆史,要將天下玩弄於股掌,要將世界踏在腳下,可現實卻讓他沮喪,他仿佛就生活在一個信息閉塞的小縣,沒有身份,沒有戶籍,儼如一個滿腹經綸的大儒,卻麵對一幫不識字的白丁。

李清苦笑一下,他的性格隨和,隨遇而安,職業生涯也養成他凡事謀定而後動的做事風格,既來到這個時代,就要先適應它,要知道何所為,何所不為,不問青紅皂白就跑到長安去折騰一番,可能尚不見黎明,便沒於黑夜。路上很安靜,李清卻思緒紛亂,自己到底要先做什麼,再做什麼,必須要理一個詳細的計劃,可是究竟要先做什麼呢?起點在哪裏?他如同一個溺水的人,在水麵空抓,卻握不到實處。他的思路又回到了這次童生上來,唐朝是文人的天下,不象後世,一個戲子也能呼風喚雨,在這裏隻有士才能走入上流社會,要不就須有強硬的靠山,而他李清兩樣皆無,李清突然有了一絲明悟,不管將來做什麼,他都必須要有士的憑恃。

既想通此節,他思路便漸漸清晰起來,取得童生資格後,夫人就要安排張仇去鮮於府借讀一年,據說那裏有個極有學問的先生,自己何不利用這機會好好補習一番,李清精神大振,快步向張府走去。過了離別橋,穿過一片柳林,他的腳步又放慢下來,就在這裏,他差點喪命,李清腦海裏浮現出管家張福的陰險、二夫人的狠毒、廚子張喜的凶殘,他的心漸漸凝成了冰,眼中射出刻骨的仇恨,在走之前,他必須要將這段恩怨了結。

半個月後,榜文發出,張仇排列倒數第三,名次雖不佳,但已經獲得了參加鄉試的資格。也是這一次暗箱操作,使得張員外、張夫人對李清的能力有了新的認識,正式認可了他西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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