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釗苦臉上前,他雖身材高大,但比起眼前的黑麵大漢還是矮了一個頂,更何況此人膀闊腰圓,下身沉穩,明顯是練家子,自己和潑皮打架還行,可遇到這種會真功夫的武夫,他又何如是對手,但東家的命令又不敢不從,隻走了短短的一丈距離,他腦海裏已經電光矢火般轉了千百個來回,此人不是漢人,當得用話來擠兌他。
想到此,楊釗上前拱拱手道:“我久聞南詔人豪爽知禮、不欺弱小,卻不料閣下卻如此橫蠻,難道你並非南詔人?”
那大漢上下打量他半天,突然冷笑道:“你休要用話來擠兌我,我是不是南詔人,和你無關,我要買這個雪泥,你們到底是賣還是不賣!”他的食指關節在櫃麵上輕輕一敲,‘喀!’地一聲,竟裂開一條大縫,楊釗大吃一驚,不由往後退了一步,腿顫顫發抖,旁邊人再顧不得顏麵,爭先恐後地逃出小店。
李清見他了得,心中也隱隱有些後悔,若此人鹵莽砸爛了自己的店,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想要賣給他可又拉不下這個麵子,正沒處理會,突然小雨悄悄走來,拉拉他的袖子向店外指了指,李清這才發現路邊竹簍裏的老嫗,看她打扮,顯然是和這漢子一起的,他眼珠一轉,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李清趁那漢子正怒視楊釗之際,躍出櫃台,兩步跳到大街上,站立在離老嫗不到五尺之處高聲喊道:“朗朗青天,閣下定要強買強賣,就不怕大唐的律法治罪麼?”
那漢子回頭,這才發現李清就站在自己老母旁邊,雖沒有直接扣押,但其用意卻很明顯,是想利用老母來要挾自己,漢子頓時勃然大怒,擼起袖子,露出強壯如鋼筋般的胳膊,粗黑的汗毛根根炸起,他眼睛瞪如銅鈴,口中暴喝,挾風攜雨般向李清衝來,圍觀人紛紛驚叫,眼看李清要大禍臨頭。
“兵各,住手!”就在千鈞一發之時,老嫗突然開口,聲音不大,但語氣卻不容違抗,仿佛是冬日裏射出的一縷陽光,刹時將狂暴的風雪一掃而光,漢子瞬間由一頭猛虎變成了一隻綿羊。
“你拳頭硬就占理嗎?你爹爹臨終前是怎麼對你說的,你就是記不住,屢屢闖禍,難道你真想氣死為娘,你就可以甩掉包袱了嗎?”老嫗聲音很小,但話卻極重,嚇得那漢子‘撲通!’跪下,一聲不敢吭,連連叩頭不止。
李清驚魂歸位,他見僥幸得手,可心中實在慚愧,便緩緩走回櫃台向簾兒施了個眼色,簾兒急忙取出一筒雪泥和一支棒冰,奔上去遞給老嫗笑道:“天這麼熱,您老就拿著吧!”
老嫗喜笑顏開接過,連聲誇簾兒俊俏,隻可惜不是她媳婦,簾兒臉一紅,瞥了一眼大漢道:“我家公子並非不講禮之人,他最敬孝子,你若早說,也不會鬧成這樣,這些冰飲是我家公子敬你的孝心,決非懼你的拳頭,你可要記住了。”
她聲音甜美,又字字在理,頓時激起一片喝彩聲,在眾人敬慕的目光中,李清怡然自得,神情有些飄飄然,一時頭腦發熱,他又拎出一貫錢和一壺水,笑吟吟走過來塞給漢子道:“大丈夫不受人嗟來之食,這一貫錢權當是我借你的,你何時有,再來還我!”
他的慷慨仗義又激起一片掌聲,黑麵漢眼光複雜之極,他默默接過揣進懷裏,又將老娘背起,走十幾步外,他才突然扭頭大聲道:“我王兵各今日受你恩惠,將來必報!”說完大步朝南走去,雄偉的身軀漸漸消失在街盡頭。
“公子!”簾兒連聲輕呼,打斷了李清‘舉手長勞勞’一般的目光,“這明明就是個上好的保鏢,自己卻白白將他放跑了,蠢啊!”李清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
“何事?”李清無奈地收回目光問道。
“咱們再招幾個人吧!你看看這情景,真有點忙不過來。”
凶人既走,驚散的顧客又洶湧而至,口誅拐伐,互不相讓,隻為爭論剛才到底誰在誰的前麵,哪有半點李清所說的知文懂理,黑壓壓地人頭讓他一陣頭暈目旋,又回頭看看自己的員工,個個忙得象旋轉木馬上的道具,連腳都不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