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馬嵬坡(六)(3 / 3)

“不行!不行!” 李隆基連連搖頭,“朕這一千五百人怎麼敵得過安西軍,你這個辦法太冒險了。”

“陛下,力敵不行,難道就不能智取嗎?”楊國忠見李隆基已經有殺李清之心,便強摁下心中的狂喜,小心翼翼道:“今天陛下不是沒有接見他嗎?現在將他召來,趁機殺了他,再重重封賞他的手下將領,他們跟李清也不過是想混個前途,有陛下的封賞,我想他們不會不動心的。”

他見李隆基依然沉思不語,楊國忠又道:“臣還有一個更穩妥的辦法,就是命陳玄禮以接交兵權為借口,將李清騙入軍營殺之,這樣,李清的親兵隨從也傷害不到皇上。”

李隆基心中煩亂,遲遲下不了決心,他向楊國忠揮了揮手道:“你先去吧!此事讓朕再想想。”

楊國忠見他下不了決心,隻得慢慢退下,到門口時,他又不甘心地說道:“李清極可能在後半夜動手,陛下要早下決心。”

李隆基慢慢走到窗前,他心中幾乎要煩悶得發狂了,就象許多小老鼠在啃著一樣,又象一盆火在燃燒,他想把什麼東西都摔破,又想衝到雨中去亂跑。

此刻,他已經相信了楊國忠之言,李清就是來殺他,不管是他自己想篆位、還是為了李豫,如果換作是他李隆基,他也同樣會這樣做,這就是皇位爭奪,殘酷而無情,當年他追殺太平公主時,不就是這樣下了殺手嗎?

現在他唯一擔心的就是風險太大,可如果不殺死李清,他一樣會來殺自己,這卻和風險無關了,就在這時,佛堂那邊傳來楊貴妃低微的咳嗽聲,聲音雖小,卻如一道雷聲在李隆基耳畔滾過,一下子將他敲醒,自己這是怎麼了,這般猶猶豫豫,若李清先動手,不僅是自己死,還有愛妃,她如果被亂軍玷汙該怎麼辦?

李隆基終於下定了決心,就算要冒風險他也認了,他立刻走到案邊,匆匆手書了一封密旨,又讀了一遍,放進一隻信封裏封好了,走到門口低聲令道:“來人!”

韋應物匆匆上前,半跪聽令,李隆基將密旨遞給他,低聲命道:“你速去找到陳大將軍,將朕的旨意給他,命他照朕的旨意行事。”

“是!”韋應物接過密旨,貼身收好了,轉身大步而去,片刻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李隆基望著黑沉沉的雨夜,心中充滿了焦慮。

.........

且說韋應物從驛館裏出來,他順著小路迅速走了幾十步,便進入了黑鬆林,馬嵬驛位於一個小山丘上,周圍都是樹林,無法駐軍,所以除了數百人在驛館周圍值勤保護外,羽林軍的大隊人馬都駐紮在山丘之下,與李清的軍隊一東一西,在兩翼護衛。

韋應物沿著泥濘的山路走了近百步,尋到一個僻靜處,他小心翼翼地用尖刀挑開信皮,取出了裏麵的密旨,借著手上的火把,匆匆看了一遍,他不由大吃一驚,一下子跌坐在地,楊國忠竟給皇上出了這種主意,真是罪該萬死了,一但兵亂,這會害死皇上的,他呆呆地想了半天,忽然將手中的火把踩滅了,一轉身,竟李清的大營走去........

燈光下,李清抽出密旨看了起來,臉色變幻不定,半晌,他微微冷笑一聲,又將密旨放回信封,遞給韋應物道:“多謝你了,這封密旨你依然去交給陳玄禮。”

韋應物卻沒有動,他忽然跪了下來,給李清磕了個頭,流著眼淚道:“這都是楊國忠慫恿皇上,請大將軍看在過去皇上善待你的份上,放過皇上和貴妃娘娘吧!”

李清斜睨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道:“既然你向著皇上,為何又把密信給我,讓陳玄禮殺了我不就行了嗎?”

韋應物挺直了身子,他搖了搖頭道:“羽林軍從原來的兩萬人,逃亡到現在的一千餘人,軍心早已渙散,加之昨夜奔逃一夜,又被淋了兩個多時辰的雨,直到今天下午才每人喝了一碗稀粥,大家心中早存不滿,莫說大將軍有親兵護衛前去,就算大將軍單槍匹馬,他們也未必肯動手,虧楊國忠想出這種爛點子,這不是要害死皇上嗎?”

說到這裏,韋應物又向李清磕了個頭,哀聲求道:“說起來我還是大將軍的下屬,本不該提這些非分的要求,可皇上已近暮年,已活不了多久,而貴妃娘娘雖是楊家之人,但她和楊國忠之流完全不同,她寬厚善良,從不幹政,我實在不忍心她被楊國忠連累,所以特來求大將軍饒她一命。”

李清默默地點點頭,“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會考慮,現在你快些去吧!在我這裏呆久了會引起人懷疑。”

韋應物見李清不肯直接答複,他心中長歎一聲,隻得去了。韋應物剛一走,旁邊的荔非元禮立刻粗聲粗氣道:“大將軍,不能聽他的,皇帝老兒不能饒,還有那個貴妃女人,她是個妖精禍害,更不能留!”

李清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道:“你這個莽夫,就知道殺,此事我自有長遠打算,你不要多嘴!”

.........

且說陳玄禮得了李隆基的密旨,他背著手在大帳來踱步,心中極為忐忑不安,皇上竟然命他殺李清,這中間到底是怎麼回事?雖然心懷疑慮,但他不敢違抗聖旨,隻得照辦,已經派人去請李清來辦理指揮權移交,又秘密在帳下埋伏了一百名親兵,隻等李清進帳時砍翻他。

可憐陳玄禮尚不知道李清是從長安來,否則打死他也不敢冒這個險,他隻當皇上是想趁機奪李清的兵權,就象當初殺朔方節度使張齊丘一樣,而且陳玄禮自己也隱隱藏有私心,一但李清被殺,那安西軍極可能就交給自己。

現在隻要手中有兵,他就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陳玄禮想到得意處,竟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

約過了半個時辰,親兵來報,李清來了,還帶了三百騎兵相隨,陳玄禮急忙迎出帳去,老遠便見李清穿著一身盔甲快步走來,陳玄禮拱手笑道:“大將軍,當年在南詔時我便說你前途不可限量,現在看來果然不錯,三十餘歲就當了安西郡王,比那哥舒翰可強多了。”

李清亦停下腳步,向他拱手笑道:“陳老將軍在軍中資曆深厚,應是我向老將軍交權才是,現在怎麼反過來,讓李清不安,我明日定給皇上說明此事,重新將權交給老將軍。”

陳玄禮仰頭哈哈一笑,“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來!來!來!大將軍請隨我進帳細談。”

說著,他親密地挽起李清的手臂,便朝大帳裏走去,可他走出一步,李清卻紋絲不動,陳玄禮心下一驚,急向李清看去,隻見他似笑非笑,眼睛裏充滿了嘲諷之意,陳玄禮頓時明白過來,大駭之下丟下李清便往大帳裏衝,可是已經晚了,李清一把揪住他的後脖領,用力一拽,竟將他拖翻在地,隨即踩住他的頭命道:“給我綁了!”旁邊衝上來幾個親兵,將陳玄禮死死地綁了起來。

李清從他懷中搜出了密旨,向他冷冷笑道:“你連事情都沒弄清便想殺我,實在是愚不可及!”

他將密旨往懷裏一揣,翻身上馬,從皮囊裏掏出一隻號角,仰天吹響,霎時間,四周喊殺聲大作,伴隨著嘹亮的號角聲,群山震撼、空穀回蕩,在黑暗的雨夜中久久不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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