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非元禮的前倨後恭讓李泌心中隻有冷笑,這必然是李清早就安排好的,就是讓他們自相殘殺,進一步削弱皇室的力量,可就算知道李清是故意所為,李泌也無可奈何,這就是陽謀,一切早已定好了規則,弈棋者不得不按照布局者安排的線路進行走棋。
李隆基想推翻李豫重新複位不假,可李豫又何嚐不想利用這次機會將所有威脅自己皇位的人統統鏟除呢?
夜色更濃了,重玄門外是大片鬆林,鬆林裏彌漫著團團迷霧,整個重玄門外都籠罩在迷蒙霧氣之中,邊令城率領三千軍從下午起就隱藏在鬆林裏,此刻他靠在一棵鬆樹上等待著大明宮的消息,他嘴裏嚼著一根草杆,不時向黑壓壓坐了一地的士兵們瞅去。
這些士兵都是邊令城以皇帝的名義從渭河兩岸招募而來的農民,散盡李亨的家產,許以他們豐厚的錢財和土地,換來他們踴躍的報名。
士氣倒還旺盛,隻可惜訓練的時間太短,而且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即將麵臨血拚,邊令城是知兵之人,他心裏清楚,這三千人也隻能是頂頂場麵,若遇到安西軍的精銳,恐怕連三百人都敵不過。
就在邊令誠胡思亂想之際,重玄門上火光亮了三下,隨即鐵大門吱吱嘎嘎地開了,邊令誠精神一振,這是約好的信號,他低聲喝令幾句,士兵們立刻排好隊,一個接一個依次進了大明宮.......
禦書房內,李泌和李豫在進行最後的策劃,城中的動靜他們已經知曉,很顯然,李隆基在今晚上就要動手了。
禦案上鋪著一幅大明宮的草圖,李泌仔細地尋找每一個細微之處,李隆基並不知道自己與荔非元禮達成妥協,所以他不會從丹鳳門進來,也不會過玄武門走羽林軍 駐地西內苑進來,漸漸地,李泌的注意力落在了玄德門上麵,這是連接東宮與大明宮的一道便門,太子李適住在大明宮外宮,東宮長期閑置,這裏應該無人看守。
李泌的食指關節在草圖上重重地敲了敲,自言自語道:“就是這裏!他的軍隊必然是打算從玄德門進來。”
發現這條渠道,李泌立刻提筆在上麵標注一下,興奮地說道:“陛下,隻要守住玄德門,便可給他們迎頭痛擊!”
停了停,他忽然感覺身後的李豫無聲無息,不由詫異地回頭望去,身後已經沒有人,李泌連忙站起身來,隻見李豫不知幾時走到窗前,正背著手凝視著夜空沉默不語。
李泌心中忽然有一種不妙的感覺,他緩緩問道:“陛下覺得哪裏不妥嗎?”
“師傅,你中午曾給朕說過,最好我們先發製人,朕考慮了一個下午,既然他想利用李清不在之際推翻於我,那我為何不反利用這個時機除掉他!”
“陛下的意思依然是要先發製人嗎?”李泌有點懂了。
“不錯!”
李豫猛然轉過身來,目光中流露出狠毒的神情,他咬牙道:“他本人必然不會隨軍前來,而是躲在興慶宮聽消息,我們隻要用一兩百人守住玄德門,其他大隊人馬從丹鳳門出去,反攻他的興慶宮,索性利用這個機會將他殺了,再將他的那些親王一並除去,師傅,你可同意?”
李泌默默地注視著他,這一瞬間,他發現李豫的心態終於成熟了,他輕輕點了點頭,“我去和荔非元禮商量,請他重新駐防大明宮!”
......
興慶宮,數十名重臣已經被李隆基召至宮中,今晚,他們將見證一個舊皇的複興,見證一個時代的重啟,李隆基意氣風發地站在勤政殿前的台階上,他竟然也穿著唐軍的鎧甲,背一張弓,腰懸箭壺,手握橫刀,老邁的軀體裏竟透出三分殺氣,仿佛重回少年時代那個年輕英武的將軍。
在他身後,空曠冷肅的勤政殿裏隱隱約約坐有數十個黑影,他們便是被請來佐證李豫退位的朝廷高官,韋見素、房琯、裴冕、張鎬、崔渙等等,每一個人都臉色凝 重,目光中焦慮之色流露無遺,李隆基表現得有一點瘋狂了,此時此刻,他身上已經看不見一個做大事者應有的冷靜和理智,他更象是一個孤注一擲的賭徒。
“陛下!兒郎們已整裝完成,可隨時出發!”陳玄禮大聲稟報,既然李隆基已經鐵心,他也豁出去了。
李隆基已經興奮到了極點,他遠眺掖庭宮方向,在等待著最後的時刻,忽然,他看見了,掖庭宮上空忽然出現了滾滾濃煙,隨即火光衝起,這就是行動的信號,他咧開嘴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此刻,已經沒有人再能阻擋他。
“出發!”李隆基重重一揮手,陳玄禮得令,帶著兩名旗手飛奔跑出大明宮,片刻,興慶宮北的校場內湧出大隊黑色的人流,弓上弦、刀出鞘,雜亂而興奮地向最靠近東宮的延喜門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