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沁淵高聲喝止齊紫爾接下來要說的話,愛憐的將手撫上白詩奕的後腦,心想她若是還有心智,聽到這番話,又該是怎樣的崩潰?
他看也不看齊紫爾一眼,對她冷冷道,“你先出去。”
齊紫爾不甘心地咬住嘴唇,這是他相識以來,第一次當眾嗬斥她,齊紫爾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灼疼,兜住被重重打擊的自尊心低下頭,行了個禮,道:“臣妾告退。”便帶著她的四個宮女從殿內離開。
齊紫爾不在,她那四個宮女也不見了,殿內頓時寬敞清淨許多。
故沁淵將白詩奕小心放回床上,她就那麼一直閉著眼睛,嘴唇不斷說著些不出聲的語句,湊上去也聽不清楚。
他看著她好像安靜些的模樣,輕輕拉起她的手腕,打算為她診脈。
這時,那個曾為白詩奕診過脈,確診她胎死腹中的醫師背著藥箱走進來,拱手道:“君上,王後的安胎藥已經製好了,現在需要送過去嗎?”
故沁淵手一抖,趕緊往白詩奕那兒看去,生怕自己驚醒了她的平靜,輕柔小心地將她的手腕放回被子裏,和醫師走去內殿外。
他眸光低垂,淡漠的神情中帶著一絲嘲諷,輕聲問:“那樣的安胎藥,服下真的會安胎嗎?”
醫師把頭埋得更低,他無顏麵對白詩奕,隻回答說:“傳說用未出生的胎兒入藥,可令人恢複青春活力,您親自取來白夫人五月的胎兒,入了藥供王後服用,保胎肯定跟不成問題。”
故沁淵無聲地歎了口氣,眼睫上似是結了層冰霜,淡淡道:“孤親自送去吧。”
頌輝宮內,齊紫爾已經召來朝中忠臣,私自下令:“君上現在也為犬戎國指名白詩奕和親的事焦頭爛額,今日白詩奕已經蘇醒,除了虛弱,精神無礙,按照與天子派來的迎親官員的約定,今日我們確實應該交人。半個時辰後,張大人就可叫迎親的隊伍進入未央宮,把他們要的人帶走。”
齊紫爾對身邊的李惠招手,兩人交頭接耳,齊紫爾低聲道:“本宮的安胎藥該送來了吧?待本宮服下,你就去未央宮對君上稱本宮腹中疼痛難忍,君上一定會過來……”
“王後,張大人,都在啊。”故沁淵親自提著裝藥的籃子走近來,不用宮人通報,他也想走近聽清齊紫爾對李惠說著什麼。
“君、君上?”齊紫爾沒想到故沁淵會馬上過來,她呆住了,心下不安,還以方才和張大人的話也被故沁淵聽見。
張大人在旁行禮,故沁淵大步邁過去,將籃子內的藥碗取出來,直接遞到齊紫爾唇邊,道:“趁熱喝,涼了影響藥效。”
苦味直鑽齊紫爾鼻端,她強忍著,擠出一個甜蜜歡欣的笑,伸手要去端。
故沁淵微微皺眉,用藥碗頂開她的指頭,親自喂她飲進。
然後轉身對張大人說:“現在就去吧,未央宮,接人。”
張大人愣了半天,才回過神明白故沁淵在說什麼,行禮拜別後,立馬跑了出去。
“君上……想好了?”齊紫爾臉上還掛著甜美的笑,心中惴惴不安地勾著頭,試探性地問他。
“她已經沒用了,不是嗎?”故沁淵微微側過頭,嘴角勾起一個薄情的笑意,看向她那張從來看不見邪惡醜陋的臉蛋。
“是、是,能力盡失,留著無用……”她躲開故沁淵的眼睛,訕笑著點頭應和。
大紅花轎裏,形態虛弱的白詩奕慘白著一張小臉,厚厚的白粉敷麵,猩紅的胭脂點唇,眉間那有一顆朱砂痣,兩條又粗又黑的長眉,一對被白粉染白的纖長睫毛下,是一雙清清冷冷的眼睛,空洞無神地低垂著。
兩鬢的泣血般的紅珠流蘇,長長的垂到肩前,素白中衣的領口鬆鬆垮垮,外麵的喜袍也穿得非常敷衍。
根本沒人來得及為她悉心打扮,一批宮女突然闖進側殿,拽著她強行裝扮一番,就立即將她塞進轎子裏。
她就這麼草率地遠嫁犬戎國。
鏡國定都鹽河,宮外的世界一年四季都是一片雪白,空氣裏都是眼淚的味道——鹹澀。
大紅喜慶的迎親隊伍,在這個藍天白土的世界,顯得異常孤獨渺小。
“惡鬼……”她被塗得纖薄的唇輕輕開合,無意識地喃喃著,“我要渡你……”
失去神采的她,像隻牽線木偶,木偶動起手臂,揭開花轎的簾子。
看著白色的世界在窗外飛速後退,抬著轎子的轎夫腳步穩健,她完全沒有被顛簸搖甩的感覺。
天黑時分,她已經在轎子裏睡著了,什麼時候停的轎子,什麼時候其他人去就地紮營,她都不知道。
直到一個小宮娥挑起簾子,輕輕搖醒她。
一睜開眼睛,她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喚:“姐姐。”
雪白的雙睫怔怔抬起,轎門口的那個人,叫她漆黑的眸子漸漸亮起星光,恢複了神識。
紅紅的眼眶裏,溢出數行清淚,弄花了慘白滲人的妝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