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線重置之前, s市的情況幾乎受到了全世界調查員的關注。
拉斐爾會記得並不意外。
當然,也不排除其它可能。
比如拉斐爾並沒有親見過世界不斷後退的真實景象,而是被被賦予了這段記憶。
奈亞就會做這種無聊的事。
人造人的靈魂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 就算動過手腳,也沒有任何痕跡可以證明。
真正讓戚逐芳在意的不是拉斐爾記得,而是在記得的情況下,單獨同祂提起。
這更像是某種信號。
戚逐芳不動聲色, 從孱弱青年手中手上接過那片樹葉, 稍微舉高了些, 讓陽光更好地透下來。
祂沒有開口,而是選擇等待拉斐爾繼續往下說。
“我想, 世上並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拉斐爾又攥住一片葉子,舉到戚逐芳抓著的那片旁邊,“哪怕是同樣的選擇, 因為各種各樣的因素,重來一次, 也可能會有完全不同的發展。”
或許世界是0和1組成的代碼,可人卻不是被編纂好的程度, 而是各種各樣的bug。
拉斐爾從前不太能理解父親曾經說過的話,現在, 他覺得自己隱約能夠明白了。
“可能是個比較長的故事。”他對戚逐芳微笑道,“你會選擇慢慢聽嗎?”
戚逐芳知道祂沒有任何惡意。
正是因為如此,才會教人難以拒絕。
純粹的黑或者是純粹的白, 都對祂具有種吸引力, 拉斐爾無疑是後者。戚逐芳在心中歎了口氣,沒有開口,而是用行動給了他答複。
祂推著拉斐爾往前走, 找了個行人不多,氣氛相當安靜的街邊公園,問正在草地上聚餐的一家人借了塊野餐布。
“要換個地方坐著嗎?”
餐布鋪到金黃的銀杏落葉上,戚逐率先靠著樹坐下。
得到了拉斐爾肯定的答複後,祂再度起身,把拉斐爾從輪椅上中解救了出來。
戚逐芳感到了沉甸甸的靈魂重量。
“謝謝。”拉斐爾兩眼彎彎,笑容像清甜的山泉水,“請容許我先準備一下。”
他本來已經想好要如何溫和不冒犯地去詢問戚逐芳了,乍然失重的感覺卻讓他有瞬間的走神,回過神後,原先組織好的語言忘了大半。
特別是開頭部分。
拉斐爾沒有欺瞞這一概念,何況他也不覺得表達自己的情緒是件羞恥的事。
“故事要從一個夢開始說起。”
想了想,拉斐爾還是決定用平鋪直敘的方式表達,“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準備休息之前,我在床邊發現了一顆星星,很奇怪,我記得它原本不應該在那個位置上,又隱約覺得有點熟悉。”
發現那顆星星之後,他便沒有了睡意,而是重新打開電腦,連上了最近的天文望遠鏡,又找了很多的影像資料進行對比確認。
但他的睡眠一向很有規律,加上體力方麵始終存在問題,無法支撐高強度的工作,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在夢裏,他依舊是拉斐爾。
隻不過麵對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就在一天之前,華國的s市莫名失去了所有的信號,進入其中的調查員也紛紛失去聯係,無法聯絡。
從衛星上看,s市被無形大霧包裹,仿佛被什麼極為可怕的怪物吞入了深淵巨口。
拉斐爾一直有寫日記的習慣,托這個習慣的福,他很快就弄清楚了這裏的具體情況。
總體上來說,這裏的“拉斐爾”有著和他完全一致的命運。
唯一的差別,就是他遇到的是由伊斯人引起的局部混亂,而這個拉斐爾麵臨的則是更大的挑戰。
腫脹之女修道會的資料一直他的在桌麵首頁。
但派去增援的調查員甚至還沒有進入s市的範圍就已經失去了消息,如同人間蒸發。
誰也不清楚s市到底正在發生什麼,腫脹之女會不會被成功召喚。
隻能祈禱,並且心懷希望地等待著。
作為校長和精神領袖,拉斐爾其實沒有去第一線的必要,但他仍然聯絡了最近的航班,準備先抵達華國,再通過汽車去s市附近查看情況。
“遠遠看上去,就像是一朵巨大的紅色玫瑰。”
拉斐爾這樣形容,“但和那種可愛的花不同,籠罩著s市的霧氣極為危險,哪怕在十幾公裏外,我們的通訊設備也受到了某種影響。”
“也有人對此產生了非常劇烈的反應。”
他說的是第二天發生的事了。
“我們嚐試過各種各樣的波長,但都無法被s市內部順利接受到哪怕在霧氣已經慢慢散掉,能夠清晰看見城市內部情況的前提下。”
濃霧的淡去並非結束,僅僅是某種開始的預兆。
明明是深夜,他們卻看到整個s市的燈一瞬間全部亮了起來。然後,那些等又以極快的,相當富有規律的速度熄滅下去。
拉斐爾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但具體是什麼,他說不出來。
直到身邊的隨行的調查員莫名其妙倒在地上,瞬間失去所有生命體征的時候,他鬼使神差地將那些熄滅的燈光和人的性命聯係在了一起。
頃刻間就會有數千條人命消散。
哪怕是再厲害,殺傷力再強大的法術,也絕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人的精神和魔力是有限的。
所以隻能做最壞的考慮。
拉斐爾迅速得出了腫脹之女已經被召喚的結論。
在死亡來臨之前,他以盡量簡短的語言概括s市目前的情況,提出了盡快使用熱武器的請求。
消息沒有發出去。
手指按下回車鍵之前,他就已經脫離了身體。
死亡悄無聲息地降臨,但奇怪地是,他依然以某種視角觀察著臨時基地內的情況。
精神,或者說靈魂?拉斐爾沒辦法給這種奇妙的狀態下定義。
正在他思考有什麼方法能把那條信息發出去的時候,s市傳來了一股巨大的吸引力。
拉斐爾被扯出了窗戶外麵。
他看見城市轉眼之間變成鋼筋混凝土的廢墟,萬事萬物都在褪色,天空中有巨大的門扉張開,倒映出宇宙和亙古星辰的影子。
有人影從其中走出。
像是按下了倒帶那樣,被毀壞的城市飛速複原,毫厘不差。
鮮血往回流動,破碎的肢體自動拚接,倒下去的人睜開眼,像是慢動作那樣從地上站起來。
時間正被某股不容忤逆的力量朝後溯回。
拉斐爾腦中閃過某個名字,在靈魂被重新拉扯到身體內部之前,以最快的速度衝進了s市內部。
他被發現了。大半麵容被灰紗覆蓋的男子甚至沒有施舍給他眼神,他與塵埃一樣不值得在意。似乎能令祂在意的,隻有另一個與祂站在一起,金眸銀發,輪廓帶著些微熟悉感的青年。
拉斐爾總覺得在哪裏見過那個青年。
青年主動拉住了那道身影的手,朝那扇和時間洪流等同的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