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遭受的苦難更像一場磨煉,苦其心誌,勞其筋骨。
寬和的上司,信任的朋友——以及正在對他發動追求攻勢,可能會共度一生的“愛人”。
甚至就在下午的時候,他收到了醫院的電話,告訴他病人或許會在幾天之後轉醒。
在外人眼中看來,他的人生已經算是圓滿。
然而戚逐芳沒辦法釋然。
時間似乎倒轉回十五歲那年,他剛剛預存完接下來的住院費用,揣著兜裏僅有的錢走回工地買最便宜的盒飯,那個人問他後不後悔。
當時他有某種回答了就會失去的預感。
現在戚逐芳同樣有這種預感。
人總是貪心的,很少能滿足現狀,總是會覺得已有的太少,而未擁有的又太多。
戚逐芳不想麵對後悔與否這個問題。
同樣不想失去那個唯一特殊的存在。
那個人好像已經是自己人生的一部分了,至少戚逐芳把他當成了自己的人生的一部分,所以才會在他離開後感覺某處空了一塊。
鬼使神差地,他拒絕了那個有好感的追求者,祝福她可以預見更合適的人,主動找上司辭去了工作。
接了出院的母親回來,把自己的房子和大半的銀行存款交給了她。
在確定她已經完全適應了十多年後的生活,可以熟練使用智能設備後,戚逐芳拖著行李箱離開了家。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
但假使一定量的不幸是對方出現的條件,那他主動放棄現有的一切,是不是就能再次見到他了?
想見到他,證明他不是自己的臆想。
真的有那麼一個人看著他長大,嚐過他迄今為止所有的悲歡苦樂,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見到他之後呢?
那就告訴他。
幸運隻會眷顧少數人,生活中各種各樣的不幸才是常態,他已經完全適應了人生的本來麵目,也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去應對那些風險。
作為公司高管的人生非常圓滿。
但緊巴巴吃著泡麵備考,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的日子其實也沒有很糟糕。
它們都是活著的體現形式。
而人可以決定怎樣活著。
戚逐芳去了很多地方,經曆過失竊,住的旅館著火,被當成肥羊帶到假冒偽劣的景區。
幾十個小時之長的坐票,甚至是為期多少天的騎行,步行。
小半年後,他成功把自己從一個精神麵貌還可以的優質青年折騰成了落魄流浪漢。
偶爾會更新社交平台,告訴以前的同事和朋友自己還活著的消息。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釋,他發出的各種景點照片和小視頻上也從來不會出現自己。
又一次手機失竊之後,去當地警局報警,臨時凍結了所有社交賬號後,戚逐芳覺得自己已經夠不幸了。
然而那個人依然沒有出現。
坐在招待所裏,捧著警務員遞過來的熱茶,戚逐芳發現窗戶外麵不知道什麼時候飄了雪。
他的思緒也跟著雪一同亂飄。
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以南方人沒怎麼看見過雪為理由,跑出去透氣了。
在雪地裏瞎逛,把又綿又細的雪踩硬,踩實,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堆了一個小雪人,凍到雙手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