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書房裏的那副字上沾染了墨點,那是自己小時候淘氣,因不想寫字,拿著筆蘸了墨汁學人家隔空點穴時,不小心甩上去的。
為此,爹還狠狠的打了她一頓屁股。
讓她至今難忘。
可是,陳元書房裏的那副字卻是幹幹淨淨,保存的非常好,即便歲月經年,依舊如新的一般。
“這是你娘的親筆。”陳元幽幽的說著,一邊又給自己的空杯子裏斟滿了酒。
那清淩淩的酒液入杯的聲音煞是好聽,就好似當年賀憐語那低低軟軟卻又幹淨澄澈的笑聲一般。
“我娘的親筆?”顧清兮瞪大了眼珠子,十分吃驚。
一直以來,她還以為是哪個書法大家寫的呢?想不到卻是娘的親筆題字?
娘是那樣看起來柔弱純淨的小女人,誰能想象的到,她那一雙如白玉般細嫩的小手,能寫出這樣大氣磅礴的字來?
娘,從未在她麵前寫過字,甚至,她從小練字時,娘連從旁提點都沒有。
不由得,顧清兮心裏有些空落落的。
她發現她對自己的娘親了解的太少了,譬如,老太太說了,娘親也許不姓顧,她的真實姓氏乃是皇家姓氏賀,又如,今天這副字,竟然是娘的親筆題字?
“怎麼回事?”顧清兮聲音裏有了一絲不平靜。
陳元又喝了一杯酒,眼睛裏漸漸湧出一絲酡紅來,微微勾唇,他淺淺一笑,卻笑的多少有些勉強。
“你也知道,我與你爹乃同門師兄弟。”
“嗯。”
“可是,你知道是我先認識你娘的嗎?”陳元猩紅的眸子定定的望著顧清兮,似乎帶著冰冷的質問。
這個,顧清兮聽老太太提過。
“嗬,不說了,不說了。”突然,陳元擺擺手,像是醉了般自顧自的笑了起來,一手指著外間,又道,“那副字,嗬嗬,那一天中午,我本在歇午覺,突然聽見笑聲,是語兒的笑聲。嗬嗬,也隻有她才能有那麼好聽的笑聲。”
顧清兮微微皺眉,不確定這陳元是不是醉了?
但很快……那彌散鼻端的清香讓她生出了警惕之心。
掀起眼簾,隻見陳元那猩紅的眼底快速掠過一絲寒芒,顧清兮的心陡然提了起來,麵上,卻是不動聲色。
“那後來呢?”顧清兮故作好奇的追問。
陳元眼底出現迷惘,就好似追憶到了當年的那個中午。
“原來是師弟與語兒在院子裏練字。師弟拿劍在地上揮舞,語兒在旁拍手叫好,嗬嗬,他們——很開心。”
顧清兮定定的凝視著陳元,就是這樣的茫然的失措的又嫉妒的眼神吧,當年,當那一對妙人兒在院子裏玩的開心時,這陳元站在門口,大抵也是這樣一種眼神吧。
“後來,語兒說師弟的字不好,師弟便親自磨墨,非讓語兒寫出好的來。”
“就是這副字?”顧清兮料想必是如此。
“是啊。”陳元點頭,“當時,我跟師弟都驚呆了,想不到語兒那小小的手,能寫出如此大氣的字來,就連師弟那把劍也是比不上的。”
時光靜好,與君語;細水流年,與君同;繁華落盡,與君老
歲月如梭,與卿舞;光陰荏苒,與卿隨;洗盡鉛華,與卿享
想著,顧楠楓拿到這副字時,那狂喜癡迷的眼神,陳元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他竟然當著他的麵,就將賀憐語抱在懷裏,許她一世安好。
而他,卻是情急之下,將那副字撕成了兩截。
隻是,他們皆沉浸在自己的幸福與甜蜜中,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心裏的苦與痛。
即便,那副撕碎了的字,那顧楠楓也不舍給他。
到最後,還是他硬逼著非要一模一樣的字來,賀憐語才又替他寫了一副。
他們都道他隻是喜愛那字,卻都沒看出,他早已愛上那寫字之人,為她幾近成狂。
顧清兮靜靜的盯著陳元,他的痛苦,他的自嘲,甚至他眼神之中不經意間閃現的悲涼與無奈,全都盡收眼底。
她認真的傾聽著他的每一句話,她相信,他的這些話應該隻對自己一個人提過。
不過,即便此刻,她依然很難想象,他會說出那些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