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戀愛被公開了(1 / 2)

玉米抱起了王紅兵,出去轉幾圈。家裏是不能呆的。一呆在家裏她總是忍不住在心裏“寫信”,玉米恍惚得很,無力得很。“戀愛”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玉米想不出頭緒。剩下來的隻能是在心裏頭和他說話了,可是,說得再好,又不能寫到信上去,反而堵著自己,叫人分外難過。玉米越發不知道怎樣好了。玉米就覺得愁得慌,急得慌,堵得慌,累得慌。好在玉米有不同一般的定力,並沒有在外人麵前流露過什麼,人卻是一天比一天瘦了。

玉米抱著王紅兵來到了張如俊的家門口。如俊家的去年剛生了孩子,又是男孩,所以和玉米相當地談得來。如俊家的長得很不好,眼睛上頭又有毛病,做支書的父親是不會看上她的。這一點玉米有把握。一個女人和父親有沒有事,什麼時候有的事,逃不出玉米的眼睛。如果哪個女人一見到玉米突然客氣起來了,反而提醒了玉米,玉米會格外地警惕。那樣的客氣玉米見多了,既心虛,又巴結,既熱情周到,又魂不附體。一邊客氣還要一邊捋頭發,做出很熱的樣子。關鍵還是眼珠子,會一下子活絡起來,什麼都想看,什麼都不敢看,帶著母老鼠的鼠相。玉米想,那你就客氣吧,不打自招的下三濫!再客氣你還是一個騷貨加賤貨。對那些騷貨加賤貨玉米絕不會給半點好臉的。說起來真是可笑,玉米越是不給她們好臉她們越是客氣,你越客氣玉米越是不肯給你好臉。你不配。個臭婊子。長得好看的女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王連方要不是在她們身上傷了元氣,媽媽不可能生那麼多的丫頭。玉秀長得那麼漂亮,雖說是嫡親的姊妹,將來的褲帶子也係不緊。

人家如俊家的不一樣,雖說長得差了點,可是周正,一舉一動都是女人樣,做什麼事都得體大方,眼珠子從來不躲躲藏藏的,人又不笨,玉米才和她談得來。玉米對如俊家的特別好還有另外的一層,如俊不姓王,姓張。王家村隻有兩個姓,一個王姓,一個張姓。玉米聽爺爺說起過一次,王家和張家一直仇恨,打過好幾回,都死過人。王連方有一次在家裏和幾個村幹部喝酒,說起姓張的,王連方把桌子都拍了。王連方說:“不是兩個姓的問題,是兩個階級的問題。”當時玉米就在廚房裏燒火,聽得清清楚楚。姓王的和姓張的眼下並沒有什麼大的動靜,風平浪靜的,看不出什麼,但是,畢竟死過人,可見不是一般的雞毛蒜皮。死去的人總歸是仇恨,進了土,會再一次長出仇恨來。表麵上再風平浪靜,再和風細雨,再一個勁地對著姓王的喊“支書”,姓張的肯定有一股凶猛的勁道掩藏在深處。現在看不見,不等於沒有。什麼要緊的事要是都能看見,人就不是人了,那是豬狗。所以玉米平時對姓王的隻是一般地招呼,而到了姓張的麵前,玉米反而用“嫂子”和“大媽”稱呼她們了。不是一家子,才要像一家子對待。

玉米抱著王紅兵,站在張如俊的院子門口和如俊嫂子說話。如俊家的也抱著孩子,看見玉米過來了,把自己的孩子送進裏屋,拿出了板凳,卻把王紅兵抱過去了。玉米不讓,如俊家的說:“換換手,隔鍋飯香呢。”玉米坐下了,向遠處的巷頭睃了幾眼。如俊家的看在眼裏,知道玉米這些日子肯到她這邊來,其實是看中了她家的地段,好等郵遞員送信呢。如俊家的並不點破,一個勁地誇耀王紅兵。千錯萬錯,誇孩子總是不錯。扯了一會兒鹹淡,如俊家的發現玉米直起了上身,目光從自己的頭頂送了出去。如俊家的知道有人過來了,低了頭仔細地聽,沒聽到自行車鏈條的滾動聲,知道不是郵遞員,放心了。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陣哄笑,如俊家的回過頭,原來是幾個年輕人過來了,他們把腦袋攢在一處,一邊看著什麼東西一邊朝自己的這邊來,樣子很振奮,像看見了六碗八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