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這一天,驕陽當空(1 / 1)

五月的江南,暖風裹挾著初夏的味道,庭院深深,滿目的石榴花,熾烈,紅火。

今日的紅日格外耀眼,異乎尋常地,帶著層淡淡的血色的光暈。

芸香冉冉,南山之竹掩映下的清簡的書房裏,一人於案桌前立定,揮斥方遒。檀香不過半根,“兵有奇正,旋相為用”八個大字躍然於三尺長的宣紙上。遒勁的筆鋒倒與這人軒昂魁偉的風氣相應。

“將軍!—”門外傳來的一聲急促而沉悶的呼喊,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

室內之人眉頭輕皺,“什麼事?”

門外的小卒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說著要傳達的信息,“回,回將軍,皇上今日於朝堂之上下旨,衛家經營製玉坊不力,致大量贗品流於境內外,損毀我朝聲譽,現下令,衛家製玉坊收歸朝廷,衛家九族之中所有成年者即日流放塞北,如無赦,則永世不得回—”

“啪嗒,”小卒話音未落,室內毛筆落地。

一愣神的功夫,書房的門被一股大力打開,一陣風硬是將身板不錯的小卒往後推了兩步。

身著突騎帽,大袖衫,方臉上的一道道深顯的皺紋與下顎那道觸目的傷疤是舒洲久經沙場留下的印記。此時一雙虎目盯著小卒,滿是焦慮與不安,“衛家人何時押解?衛家那個女娃呢?”

昨日亥時有人通知他,讓他翌日無論如何都不能上朝。雖未說明緣由,但因為那人是他最為信賴之人,所以他借舊疾發作為由,第二日並未上朝,而是在家練習書法以靜心。本以為可偷得半日閑,可誰知,,,

小卒額上已出冷汗,聲音開始顫抖,“衛家將於今日酉時押解上路,而衛家,衛家三小姐,因尚未及??,故得以免除流放,但已被趕出衛家家宅,現在,現在,,,”

“現在什麼?!”震驚,悔恨,愧疚,原本靜下來的心此刻亂作一團,舒洲恨不得立馬進宮找那個人,找皇上,找,,,還能找誰呢

小卒對衛家的那位三小姐有所耳聞,說到她如今處境,心中也不免感到淒涼,“衛家出事以後,衛家人如同過街老鼠,沒人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衛家三小姐現在,現在流落街頭,乞討為生,,,”

舒洲隻覺一刹那,自己好像被一道雷直直地劈中,那是一夕之間,他一個一次不上朝的決定,一個突如其來的罪名,,,

小卒後麵仿佛還說了什麼,但舒洲已完全沒了聽他說話的心思。轉身,拿起案桌上的令牌便跑出將軍府,隨從、車馬一樣都不叫,一句交代都沒有留下。

幾個呼吸間,舒洲便沒了身影。

出了將軍府,便來到春熙街,從這再過一條街,便是皇宮。

今日的春熙街,一如既往的熱鬧,舒洲置身其中,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淒冷。他現在要去辦一件事,也是目前他能為衛家做的唯一一件事。

小攤小販,岔路口,小巷子,舒洲都一一查看過,但都沒有他想要找的。

就在這條街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一聲“喵—”從一個拐角裏傳出,舒洲眼睛一亮,因為他聽得出這不是真的貓的聲音,而是人發出的。

舒洲放慢腳步靠近,也不知是在擔心什麼,或者說害怕什麼。待他走到拐角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讓他又一次驚訝的場景———

“好好好,我叫不過你,快把這塊兒小魚幹吃了吧,我好不容易偷來的誒,,,”說著,還壓低了聲音。

即使此時全身上下髒兮兮的,眼前這個不過十歲的“女娃”,卻還自己照顧小流浪貓。

正值午時,太陽居於天空正中,舒洲高大的身形擋了個正著,投下一片陰影。

發覺光亮變化的“女娃”抬起頭來,看到來人是舒洲後,之前宣泄出的悲傷一股腦的再次湧上心頭,聲音頓時哽咽,“舒伯伯?”

一聽到這三個字,舒洲再也忍不住,兩行淚滴了下來,蹲下身,“璟晗,對不起。”

這一天,驕陽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