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歸來二十年
【唐師曾】
老鴨《戰地三部曲》都是老書,其中最老一本已誕生20年,先後被知識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人民大學出版社、長江文藝出版社四次再版。盡管時過境遷,但因獨家、客觀、親臨一線而不可替代。
老鴨這輩子做對兩件事:上對一所大學;選對一個職業。亦做錯兩件事:誤入一個組織;錯結一次婚。或許人生本來就沒有對錯,否則也不會有今天的我。
老鴨在新華社有兩大發明:(1)閃擊,將古德裏安的“閃擊戰”應用於突發事件,在孕育期潛入,在爆發時采訪;(2)語像,利用“語言+圖像”跨界敘述,產生熱核武器的聚變效果,突破傳統單一表達的局限。
老鴨以往的兩位責編都是比我大十來歲的北大中文係學姐,退休前給老鴨極高的文學滋養。此次再版,責編陳曦是比老鴨小二十多歲的機械係小妹,高中四中、本科清華,人生的基礎是靠“高中+本科”澆築的。
我就是從“高中+本科”開始崇拜卡帕的,亦步亦趨一直走到現在,capa@sohu.com已經堅持了十多年。我為海南出版社《卡帕傳》寫序,為中國攝影出版社《世界的眼睛——馬格南前沿50年》《〈生活〉畫報和〈生活〉攝影師》……等書寫序。意大利使館讓我代表中國參加“中意戰地記者論壇”,西班牙塞萬提斯學院命我為《戈雅,所有戰爭的新聞記者》寫前言。日本共同社河野把價值連城的“Leica III”送給我這個“中國卡帕”(河野語),它是卡帕在越南踩地雷時最後一刹手中的“名器”,通過旁軸取景器偷窺槍口,感到毫無遮擋的恐懼時按下快門。
家族和北大的綜合教育,使我養成獨特的寫作習慣:親臨現場、自然定位、社會延展、獨立思考、文學描述,五個維度缺一不可。作為新聞記者,我隻對獲取的信息進行基本加工,簡單處理後,以新聞的特點、速度即刻傳播。不計時間成本地對某個問題深入研究,不是我的本職工作。
上星期,我和北大中文係學長河野徹在東京久別重逢,彼此慶幸都還活著。1990年我們相識於戰火下的巴格達,當時我們初出茅廬、滿腔熱血、無所畏懼,為一張獨家照片可以出生入死。現在,河野是共同社國際局次長,老鴨因“再生障礙性貧血”“海灣戰爭綜合征”原地踏步20多年。運氣更差的是在巴格達結識的巴薩姆·庫巴,他2004年6月歿於汽車炸彈,時任伊拉克副外長。庫巴出任駐華大使6年期間,每到周末都和我去密雲水庫遊泳,還為我的《重返巴格達》寫序。
改革開放之初,受傳統等多重桎梏,中國新聞采集方式嚴重落後,妄加評論者多,親臨一線者少,複製轉帖,“愚樂”大眾,誤導政府。1991年1月15日海灣戰爭爆發之際,時任中辦秘書局會議處處長的陳佐夫告訴老鴨,某中南海會議上,新華社社長穆青拍案而起,“巴格達沒中國人了,隻有一個新華社的唐老鴨!”
12億中國人中,我是被選中進入巴格達拍攝海灣戰爭的唯一者,年輕氣盛,血性方剛。憑與生俱來的新聞本能追逐“異動”,用鏡頭捕捉畫麵,以文字交代因果,國際視野、職業素養,合成有生命的新聞“語像”。新華社副總編王文卿看了我的傳真說:唐老鴨寫的幹草都帶著露珠。
以科學的眼光,用藝術的語言,講人的故事——這是我的書20年後仍能以不錯的印數和版稅再版的基礎。
唐師曾 於什刹海
2013年10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