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唐衝到候診室與診療室相隔的門口,攔門站著,大聲的說:“是誰?不要大呼小叫。”
一個高大的男人緊急“煞住了車”,才沒有撞到李慕唐的身上。李慕唐定睛看去。哇,那麼高而結實的身材,那麼英俊得出奇的麵孔,這男孩八成是電影演員!他有一頭黑而密的濃發,深黑烏亮的眼睛,像混血兒般挺直的鼻梁,和一張頗為“性感”的嘴。這種長相,真會讓其他的男人有自卑感,怪不得那女孩為他尋死覓活。
“冰兒呢?”那男人,不,他有名字,雙人徐,徐世楚問,聲音急切而惱怒。“冰兒呢?”
原來!她的名字叫冰兒!好奇怪的名字!
“她正在休息……”李慕唐的話沒說完,徐世楚手一伸,就把這位醫生給推到一旁,他旁若無人的衝進去了。
“冰兒!”他大叫。冰兒抬起滿是淚痕的臉來。
“冰兒!”徐世楚撲了過去,像隻猛獸似的,攫住了她胸前的衣服,把她像老鷹抓小雞般整個人提了起來,他漲紅了臉,喘籲籲、惡狠狠的再喊了一聲:“冰兒!你該死!你為什麼不幹脆死掉?你存心謀殺我?你混蛋!你是瘋!你莫名其妙!你……”他把她重重的扔回到椅裏,那生理食鹽水的瓶架全倒了,“乒零乓啷”又是一地的碎玻璃。李慕唐趕了過去,大喊著:“住手!住手!這兒是醫院!”
徐世楚三下兩下,就扯掉了冰兒手上的注射器。他伸手出去,捏住了冰兒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麵對他。他的眼睛裏布滿了紅絲,眼神既凶惡又淩厲,舉起另外一隻手,他忽然揮手就給了冰兒一耳光。這一耳光打得貨真價實,冰兒的頭側了過去,整個人都幾乎翻到地上去。
李慕唐快氣瘋了,他試圖要拉住徐世楚。
“你這人怎麼了?有話可以好好說……”
徐世楚把他一把推開,仿佛醫院裏根本沒有他這位醫生的存在。他又抓住了冰兒,用手死命拉扯冰兒那滿頭短發:
“你看你做了什麼事?你看你做了什麼事?”他重複的叫著,聲音幾乎是“淒厲”的。“你把你那麼漂亮的頭發剪掉了!你真該死!你還吞了安眠藥!你真狠!你真狠!你真狠!你要死就死吧,我們一起死!反正你存心不讓我活的!”他跳起來,滿屋亂找,終於找到桌上的剪刀,他抓起剪刀,把它塞進她手:“來,殺我呀!刺我的心髒呀!反正你已經讓我鮮血淋漓了!反正你已經快把我殺死了!刺我呀!刺我呀!刺我呀!刺我呀!……”他狂叫著。
冰兒淚流滿麵,剪刀從她手裏掉到地上。她掙紮著,用雙手去捧住他的臉,她嗚咽著喊:
“原諒我!世楚,原諒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永遠不敢了!”他似乎“發作”完了,一下就跪了下去,把頭埋進她的白裙裏,用雙手緊緊攥住她的衣角,他哽塞著喊:
“你要我怎樣?冰兒?你要我怎樣?為什麼這樣折磨我?為什麼?”她哭著,眼淚水一串一串的滴落,但是,她卻用力把他的頭扳了起來,他被動的抬起頭來了,滿臉都是狼狽的熱情,他們對望著,癡癡的,旁若無人的對望著,然後,那徐世楚,那不知是人還是神的家夥發出一聲悲切的低鳴:
“冰兒!你瘦了!”見鬼!李慕唐想。一個晚上會讓人瘦嗎?根本不可能!何況又一直在注射生理食鹽水。
“哦!世楚!”冰兒又是淚又是笑。“你不生氣了?你原諒我了?”“不會原諒的!”他又咬牙切齒起來。“永遠不會原諒你這種行為!”“我說過,”她怯生生的接口:“我再也不敢了!”
他仔細看她。她也仔細看他。然後,猝然間,他們就緊緊的擁抱在一起了。
李慕唐看傻了,簡直像演戲!他呆了片刻,才發現那一地的碎玻璃急待處理,他轉身想往後麵走,去拿掃把。才一轉身,他就差一點撞到一個陌生女的身上——那女人,纖腰,長腿,穿件白襯衫牛仔褲,簡單的衣服下裹著個美妙之至的**。一張笑吟吟的臉,眼角微微往上翹,鼻頭微微往上翹,嘴角也微微往上翹,笑得好甜呢!
“對不起,李醫生,我是汪紫筠,大家都叫我阿紫。你看過天龍八部沒有?天龍八部是金庸的一部武俠小說。裏麵有個壞女孩,名叫阿紫。我不是天龍八部裏的阿紫。我很好,是好阿紫。你叫我阿紫就可以了。”她咭咭呱呱的說著,看了看冰兒和徐世楚,又繼續說:“你不要太介意他們兩個,這種火爆場麵,有笑有淚,有愛有恨,是經常發生的。人跟人都不一樣,有些人活得平平淡淡,有些人硬是活得轟轟烈烈。他們兩個,是不甘於平淡的,即使是很平淡的事兒,到了他們兩個身上,也變成轟轟烈烈的了。這是另一種人生,對不對?”
他又聽傻了。這個什麼阿紫,和那個什麼冰兒,以至於那個徐世楚,他們真有另一種人生呢!他活了三十來歲,沒碰到過這麼出色的人物,幾乎每人都有一套,套套令他刮目相看!他張口結舌,半晌,才說了句:
“我去拿掃把!”“哦,我來我來!”阿紫笑容可掬。“掃把不行,要用肥皂,去除玻璃碎片,我是拿手!你不用帶路,我找得著洗手間!”
他站在那兒,一時間,真有些兒暈頭暈腦,這一夜,把他的生活世界,完全攪亂了。
鍾敲八響。他驚怔的看看鍾,怎麼?已經八點了?日班護士魏蘭和田素敏就要來上班了。護士?他又想起了朱珠,平平淡淡的朱珠,平平淡淡的女孩,平平淡淡的人生……他不由自主的跌坐在沙發裏,對著窗外那無邊無際的細雨,默默的發起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