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進一家“台灣料理”。
叫來一瓶紹興,他們斟滿了杯,四個人碰著杯,豪放的幹了第一杯。第二杯也斟滿了,李慕唐開始說話了,他望著周圍的三個人,熱烈的說:
“你們知道嗎?什麼叫‘活生生的人’,你們才是!自從認識了你們,我的生命像打開了另一扇門!原來,人生的喜怒哀樂,是這麼強烈的!原來,生活的享受,是這麼奇妙的!原來,感情的世界,是這樣豐富的!原來,原來,原來……”他“原來”不出所以然了,就大聲的說:“原來,你們都是這麼可愛的!”“幹杯!”冰兒叫,一仰脖就又幹了一杯,原來,她喝了第一杯,就已經半醉了。
“幹杯!”徐世楚跟著叫。
於是,第二杯也幹了。接著,是第三杯,第四杯……那晚,四個人把一瓶紹興都喝光了。酒,把空氣攪得熱熱的,把人與人間的距離拉得短短的。李慕唐隻記得自己忽然變得很愛說話,很愛笑了。他說了好多好多,絕不亞於那位徐世楚。冰兒呢?她確實有一流的酒品,酒到杯幹,豪放得一如男孩。幾杯酒下肚,她開始拉著阿紫說:
“來!咱們來猜拳!輸的人喝酒!”
她們兩個,居然吆喝著,猜起拳來了。李慕唐從沒有看過兩個女孩喝酒猜拳,不禁大為好奇,睜大眼睛,他瞪視著她們兩個。她們挺認真的,漲紅著臉龐兒,鼓著腮幫,像模像樣的吆喝、出拳、喝酒……李慕唐已薄有醉意,看來看去,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後來,他才發現,兩位女生嘴裏吆喝的是:“剪刀!”“石頭!”“布!”李慕唐忍不住,大笑特笑,差點沒連椅一起翻到地上去。徐世楚又對李慕唐舉杯:
“李醫生……”“叫我李慕唐!”他熱情的說:“我有名字!”
“是,李慕唐。”徐世楚應著。“你瞧,女孩就讓我無法抗拒,你憑良心說,她們兩個,是阿紫可愛,還是冰兒可愛?”
李慕唐對這問題有點驚訝,但他也認真的打量了兩個人一下。“憑良心說,她們兩個脾氣有點像。”
“不像不像。”徐世楚搖頭。“興趣有點像是真的,反正物以類聚,兩個人住在一塊兒行動談吐就會變得相像。不過,基本個性還是不一樣的。冰兒熱烈,阿紫溫柔,冰兒尖銳,阿紫隨和,冰兒特殊,阿紫親切,冰兒像火,阿紫像水……”他越說越順,又幹了一杯酒。“你如果跟她們處久了,你會發現她們兩個都很可愛,假若我能兼而有之,來個一箭雙雕,豈不大妙?哈哈!”“你醉了。”李慕唐說。
“沒醉。”他搖頭。“我一直對國舊社會的思想十分排斥,唯有這多妻製,我是非常讚同,尤其,看了唐伯虎的美圖,把我羨煞羨煞……”冰兒又輸了一拳,她倒滿了一杯酒,回過頭來,她高舉酒杯,把一杯酒從徐世楚頭頂上淋了下去,嘴高聲嚷著:
“第一美為你敬酒!”阿紫依樣畫葫蘆,也倒了一杯酒,從徐世楚頭上淋下去,嘴裏嚷著:“第二美向你敬酒!”冰兒再舉過第三杯酒來,徐世楚慌忙跳離那是非之地,用手拂弄著濕濕的頭發,酒沿著他的發絲滴下去,滴了他滿臉滿身,他卻一點也沒有生氣。跑過去,用左手壓住冰兒,右手壓住阿紫,笑容可掬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醉眼惺忪,卻豪氣幹雲的說:“你們知道李白嗎?我最欣賞李白的兩句詩是:‘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日月!’他的野心可真大,他想到青天上去左手攬太陽,右手攬月亮!我徐世楚對他老人家,是心向往之。而我的太陽和月亮,就在我的左右!”他擁著兩個人,哈哈大笑,摔著頭,把滿頭的酒摔到兩人身上。“沒聽說過,太陽和月亮會下起雨來的!”
冰兒和阿紫,相對一視,也哈哈大笑起來。
李慕唐心情一鬆,說真的,他有一刹那,心裏很擔心,他以為戰事又起,這場飲酒樂,樂如何的好戲恐怕又將亂七八糟結束。但是,看樣,危機已去。他大樂之餘,就高舉杯,笑著嚷:“我敬大家!幹杯啊!”
“幹杯!”冰兒叫。結果,大家都喝醉了,而且,醉得很厲害。
李慕唐幾乎不記得,自己那晚是怎樣回到診所的。他對那晚最後的記憶,是四個人彼此攙扶著走在大街上,走得歪歪倒倒的。而冰兒,卻一麵走,一麵柔聲的唱著歌,反反覆覆的重複著四句歌詞:
“就這樣陪著你走遍天之涯,
踏碎了萬重山有你才有家,
就這樣陪著你走遍天之涯,
踏碎了歲與月黑發變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