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畫軸般匆匆滾過的時光裏,一切似乎如顏曉棠希望的一樣,進展下去。

伯兮拜入了鶡央真人門下,他修煉所需的一切資源,寒瓊仙闕無所保留地去滿足,即使是宗門內稀缺的珍貴之物,寧可斷了長老的供給,也會滿足伯兮,而宗門裏沒有的,搜集、掠奪,也會傾盡所有弄來給他,他的身份隨著修為的提升一步步地幾乎要於淩駕長老之上,就像一輪驕陽傲然升起。

顏曉棠看到無數人的羨慕、嫉妒,甚至變成深深的忌恨,但也有一群朋友始終在伯兮身邊。

他的狂傲,不過是不懂圓滑,他的不近人情,隻是不知道自身之外的疾苦,隻要看出他本性的人,都很樂意跟他成為朋友。

一切,看來似乎都很好,直到——

浩瀚如海的雲山裏,有一處鑿壁而成的宮殿,幾個年長者坐在宮殿裏的一處樓閣內,在夜空似的棋盤上,下著星辰一般的棋子。

“宗門裏,有人替伯兮給孟家送信嗎?”

“小祖是掌教真人定下的繼任者,身高位重,無數人巴結奉承。用封殺的辦法,難以殺光這些人。”

“那就把源頭斷了罷。”

繁盛如國中國的孟家,一夕之間灰飛煙滅,上到滿百歲的老人,下到繈褓裏啼哭的嬰兒,全部在從天而降的大火裏燒成了灰,上萬的孟姓族人,不分主支,全部死亡。

在這一場幻境裏,顏曉棠第一次看到伯兮露出痛苦不解的神情,當他得知孟家的覆滅,是因為他不願斬斷塵緣時,他把一切都壓到了心底,在下一次進階突破時入了心魔,轟殺好友,屠戮同門,對長輩執劍相向。

最後,被寒瓊仙闕幾位煉虛期以上的高階修者聯手擊殺,神魂俱散……

所有聲音和畫麵又一次粉碎成虛無,顏曉棠坐在一片虛無裏,滿臉茫然。

她明明想要讓伯兮走得更好,不必經曆十淵牢和斷骨鎖魂獄的折磨,不必背負冤屈罵名,在長輩嗬護下安然成長。

看起來,她的插足讓這些目的全部達成了,但是伯兮最終的結果卻比經曆了折磨,背負著罵名更慘,居然是死亡?連元神都被抹消!

伯兮從小就被帶離孟家,他怎麼會因為孟家生出心魔?

可一想到在墳坑那廣大無邊的戰場遺跡裏,伯兮麵臨生死一線時,仍在維護她和月出,這一切又都可以解釋清楚了。

月出和顏曉棠自己,兩個人對伯兮而言其實隻是有師弟的名義罷了。

月出對伯兮完全不了解,誤解過很長時間。

而顏曉棠才拜師不久,盡管她一廂情願地把伯兮當做是自己的劍,在伯兮那,並沒有因此就多出絲毫親近,隻是師兄弟,還隻有名義,並無情義。

伯兮出手相救時,根本沒有思考的時間,他是憑本能去做的。

跟這樣的兩個師弟比,孟家至少跟伯兮有血脈親情的關係在內,強出不知多少倍。

所以,他一定很在乎孟家。

本該給家族帶來無盡的尊榮,卻引來了一場殺戮,從此孟家血脈不存……

心魔由此而生。

在修者眼中親情或許並不值得動容,踏上仙途,一次次洗去骨血中的泥胎時,這血脈親情仿佛也被當成汙垢一點點洗去了,但在顏曉棠眼裏,伯兮沒有錯,錯的是寒瓊仙闕!

她並不是個多有情有義的人,為了賺錢,她可以引發戰亂,坐看血流成河;懷疑娘親死的蹊蹺,即使還沒有去查證據,她就可以給她爹顏生雲留下一個生死大敵。

她認為伯兮對,隻因為伯兮是她心裏唯一的一個人,伯兮即使真的做錯了,她也會站在伯兮的一邊。

何況,這一場幻境裏,伯兮何錯之有?

寒瓊仙闕裏輕飄飄一句話,抹殺了十數萬孟家人的性命,不論是在朝堂高廟裏的,還是在田間勞作的,隻要沾著孟家一絲血脈,沒有一個活下來。

竟然是因為伯兮的幾封家信!

穀風是繼伯兮之後,太微仙宗的內門大弟子,身具降星氣禁靈體,元嬰修為。穀風還曾以為,伯兮當年修為境界最高的時候也隻是元嬰,不知道伯兮其實踏入過化神期。

化神期是一條分水嶺,其上者,不再是弟子輩。

伯兮比穀風年紀還輕,已經不能把他再放到各仙宗弟子一輩裏去比較,死在他劍下的長輩,至今已有四位,都不是無名之輩,還有一位沒死隻落敗的,說出去也足以轟動——那是寒瓊仙闕的代掌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