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然登上馬車前,眯眼看向天邊,一輪圓月火紅,一雙黛色眼眸清明。
竟然又是十五。
當年拿師父拿心口之血飼她,總是讓她沉浸在黑暗裏,不是昏睡,就是爭執,沒空也沒機會看看十五的月亮,究竟是什麼模樣。
現在看來,月華如練,澄明潔淨,的確很美。
多少年了,她錯過了多少次的賞月佳期?
一個冷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死到臨頭了,還有心情看月亮?”
冰然並不回頭,隻是望月淡笑:“隻是感慨罷了……況且……你會讓我死麼?”
慕雲流默然片刻,道:“說說,剛才在感慨什麼?”明黃衣袖閃動,為她掀開馬車簾:“感慨你終於獲得了自由?”
冰然搖頭,卻是歎了口氣:“感慨我這雙新的眼睛,終於能發現生命之美。”
慕雲流鳳眸蕩起笑意:“這樣多愁善感……哪裏像你?”
“六哥,”冰然上了馬車,道:“人,都是會變的。”
慕雲流也上了馬車,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握住她的,她的手冰涼冰涼的,沒有一絲溫度,就如同她對人的態度,有時候會溫柔似水,有時候冷漠似冰,讓人摸不透,卻甘心沉淪。
冰然猛然被慕雲流握住手,用力掙脫:“太子……”
慕雲流卻死死握住,小孩子一樣央求:“再握一會兒,就一會兒……”
冰然不再掙脫,慕雲流問:“你的眼睛跟以前不一樣了,就像是翠綠的山景染了進去。”
冰然瞳仁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厲芒:“有個事情想問你。”
“說。”
“當年收斂燕王屍體的時候……”她一字一字道:“他有眼睛麼?”
太子赫然一驚,“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有人挖掉了燕王的眼睛?”
“有還是沒有?”
太子道:“以燕王的尊貴,誰敢挖他的眼睛?屍身保存完好,你大可以放心。”
冰然沉默,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她怎麼會有跟他一樣顏色的眼睛?
如果他把眼睛給了她,他當初又是怎麼完好無損地從聖陵走出的?
她曾經問過趙晚詞,可是趙晚詞卻說在聖陵裏的十天十夜,慕雲滄海曾經帶她消失過一陣,後來他回來的時候,已經為她的眼睛做好了手術。
晚詞竟也沒問出他帶她去了哪,在哪裏換得眼睛。
聖陵一定有著不為人所知的秘密。
太子俯下臉,“十七,你怎麼了?你懷疑有人褻瀆燕王屍身?”
冰然淡淡地勾起蒼白而冷漠的唇:“懷疑而已,不必深究。六哥,晚詞怎麼發落?”
太子眸間劃過一抹深意:“她是聖上絕對不會寬恕的人。如果想活下去,便不要打聽她了,她一定不會活著。”
冰然心底一陣心酸。
……
太子的馬車在神奴營門口停下。
冰然掀開簾子要下來,太子的手依舊扣在她手上,死死不放。
兩人眼神對峙了片刻,冰然淡淡道:“放手。”
太子挑釁地搖頭,卻是但笑不語。
“好吧……”冰然道:“那我隨你去東宮,讓太子妃看看你我這樣子可好……”
太子神色暗了下去:“她會殺你。”
“不放手,我就讓她殺我。”
太子終於放了手,豐神俊朗的臉上有些慘淡:“你現在的身份,人人宰殺,說句不好聽的話,隻有,隻有我將來登基,你的苦日子才會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