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無法想象。可不是嗎,剛才季向陽當眾怒斥、痛揍兒子的場景,超乎想象到甚至讓人心疼他這兒子的難堪。也是啊,畢竟還是個中學生,小孩子呢,總不至於都能從你大人的高度,理解有些東西,包括網絡輿情風險。
現在幾位老師就這樣麵麵相覷,各自在心裏消化剛才的“劇情”。
終於,這寂靜讓最年輕的潘帥老師有些別扭了,他笑了一下,開口調侃道:這麼說來,其實還是那個女生喬英子幫了我們。
林校長心裏雖也這麼想,但他不會這麼說出來。他皺著眉,笑了笑,對潘帥歎了一口氣,說,唉,小潘老師,你什麼時候成熟呀,這些事原本是應該消除在萌芽狀態的,哪能讓它們發展到驚動家長、社會的地步啊。小潘老師你需要練啊,好好地練,你該向李勝男老師好好學學,否則,如果隔三岔五地來上這麼一出,那咱可沒精力對付高考的正事了。
於是林校長當場宣布:從明天開始,年級組長李勝男帶徒,這徒弟就是潘帥。
不管潘帥是否心裏嘀咕“你怎麼就認定我隔三岔五會惹這麼一出”,也不管他願不願意,從明天起,“禦姐”都得對他進行幫、扶、教、帶。
這是一個情緒複雜的夜晚。
那邊林校長、李勝男老師和潘帥老師去了校長室,這邊馮一凡和表哥林磊兒送爸媽馮凱旋、朱曼玉到了男生樓下。
朱曼玉對兩位少年說,今天這事兒咱也得吸取個教訓,以後咱們離那些公子哥兒、有錢的小主遠點,他們不是來讀書的,而我們是要靠自己讀書的。
路燈光透過樹枝,落在表兄弟倆青蔥的臉上,映出他們洞悉而又懵懂的少年神情。
馮凱旋、朱曼玉讓他倆別送了,回宿舍去吧。
林磊兒瞅著實驗樓的燈火,告訴兩位大人自己要去實驗樓。朱曼玉看了一下手表,勸這外甥說,都快9點了,快下自習課了,磊兒今天你就早些休息了吧,也別太用功了,要勞逸結合。
林磊兒咬著嘴唇笑了一下,說,我的書包還放在那兒呢,我要去拿回來。
他就噔噔地走向實驗樓。
留下馮一凡看著自己即將回去的爸媽,他準備轉身上樓。
朱曼玉朝兒子伸出手去,想摸摸他的額頭,她問,有沒被那小子打到?
馮一凡避閃開媽媽的手,說,沒,我哪能被他打到,好,你們回去好了。
他把手放在胸前向爸媽擺擺,意思bye。
朱曼玉挽起老公馮凱旋的手臂,對兒子笑道,嗬,一凡要不你送送爸爸媽媽到校門口吧。
馮一凡想了想,“嗯”了一聲,就跟著爸媽往校門口走。反正也不遠,200米左右。
朱曼玉挽著老公馮凱旋的手臂往前走。馮凱旋問她今晚這事的前因後果。其實對這事他還在雲裏霧裏。
於是,在這段200米的路途中,朱曼玉一邊告訴他,一邊心裏克製著巨大的不耐煩。她想,你聽得明白嗎,你感覺到了這件事裏那些最令人不快的東西了嗎?你感覺到了對咱小孩的刺傷嗎?有什麼好說的,有什麼好問的,瞅你這傻不拉幾的樣子,你啥時為你兒子費過心了,費心的人根本不會讓自家的小孩出這種洋相,小孩子心裏有什麼想法你知道嗎?你有注意到那個揚揚媽媽的眼色嗎?那是個惹得起的女人嗎?社會上都是這樣的厲害角色,像你這樣的,為子女奮起直追都來不及,而你還懶洋洋的,扶不起的鴕鳥……
朱曼玉挽著老公馮凱旋的手臂,像這個年紀所有關係親密的夫妻,走在安靜的校道上。跟在後麵的馮一凡,其實心裏也湧動著不耐煩,因為媽媽嘴裏正在講述著的“法拉利”“摸車責怪”“洗衣”“打架”等等事因,雖簡潔,但附帶上了她一向的主觀臆想式判斷,這判斷的基調是先把別人想成不好的,雖然他也沒覺得季揚揚有多好,但顯然也不是壞人。馮一凡想糾正她,但想到可能會吵嘴,尤其想到這還是在自己的校園裏,那會多可笑,他就緊閉嘴巴,鼓起腮幫,盡力讓那些聲音飄不進耳朵。
朱曼玉挽著馮凱旋的手臂,走到了校門口,她回轉過頭來,對兒子說,好了,一凡,媽媽爸爸回家去了,你回宿舍吧,把今天的這事忘記,這個雙休日你回家想吃點什麼,媽媽給你準備。
馮凱旋將自己的聲音插進她連串的言語中,他對兒子說,一凡,爸爸這星期六得帶你回爺爺奶奶家,去看看他們。
馮一凡對媽說了聲“隨便”,對爸說了聲“哦”,向他們擺了一下手,說了聲“bye”,就回轉了。
朱曼玉挽著馮凱旋的手臂出了校門,回頭看了一眼,兒子走沒影了,她就甩開老公的手臂。
她想對他指出今天這事讓她心裏生出的犀利看法,但她克製住了,因為她明白對他說了也白說。
她又瞅了一眼這老公,他穿這麼一身正裝來這裏,也算是出盡洋相。好可笑啊。
於是她說,嗬,你穿得這麼漂亮,可不會是剛去相親了吧?
馮凱旋揚了揚下巴,說,相親?嗬嗬,有沒搞錯,我不是還在婚內嗎,你說我可以去相親了?
朱曼玉嘴角掠過一縷譏諷的笑意,說,你還明白這點,那就謝了,bye。
她轉身走向馬路左邊自己停著的那輛車,啟動,開車走了,去離這兒很遠的城東“豐荷家園”的家。
馮凱旋走向馬路對麵的公交站台,準備坐18路車,回到自己租住的城西雅安小區一間一廳的單身公寓。
馮一凡站在校門內側的桂樹陰影裏。
他注視著媽媽那輛遠去的小車,以及爸爸穿過馬路的背影。他臉上有譏諷的表情。
其實他早知道爸媽分居了,而他們還以為他啥都不知道。別演了,裝啥呢,他心想,現在不是更證實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