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北京的李勝男老師猜測朱曼玉可能是為馮一凡轉文科的心結問題而來。她心想,那你就先跟潘帥聊聊吧,他上次家訪雖不靠譜,但對馮一凡的情況多少了解。她還心想,潘帥也得好好練練如何對付女家長,女家長比較難纏,都找我的話,我連一道防線都沒有。
朱曼玉看了微信,就往潘帥老師的辦公室走。
在她的印象中,這是個小年輕老師,大男孩。
她想,跟這麼個大男孩講得清嗎?
其實,這時的潘帥老師沒在辦公室裏,他正在教室裏讓學生默寫韓愈的《師說》。
這間教室裏,正在迎來一場讓他目瞪口呆的突發事件——
他看見坐在最後一排的季揚揚咬著筆頭,在看天花板,看了一會天花板,低頭寫幾個字,然後又看天花板……
全班除了季揚揚,男孩女孩們都在奮筆疾書,教室裏一片沙沙聲。
突然,季揚揚抬起手,“嘶”的一聲,將自己麵前的本子撕成了兩半,然後繼續撕,本子瞬間變成了碎片。
同學們聞聲回頭,自然一片驚呆、嘩然。
季揚揚臉上帶著欲哭欲笑的表情,他把手裏的碎紙,往頭頂上空一拋,它們像雪花一樣飄落。
潘帥驚愣了,心想,他搗什麼亂啊。
潘帥對學生們說了一聲:“大家別管他,自己寫自己的。”
哪想到,季揚揚突然放聲哭了。
這簡直顛覆了他平日的酷樣。出糗程度,直逼上次他爸氣急敗壞當眾扇他耳光。
但他好像不管了,他瘋狂地哭道:我不寫了,我不讀了,不想讀了。
潘帥老師見狀雖驚慌失措,但知道這小子厭學,知道他這是在發泄,就快步走過去,勸他:默寫不出沒關係,不要寫了,沒事,以後再寫。
季揚揚淚眼婆娑,嚷嚷:我休學,我不讀了,我要出去。
潘帥當然以為“我要出去”是出教室,確實太丟臉了,一酷哥突變“大寶寶”,於是趕緊扶著他的肩膀,說著“好好好,出去”,一起從教室後門出去。
潘帥一邊走,一邊哄:不默寫沒關係。
這小子甩開老師的手,臉上的跩勁兒在迅速回來,他梗著脖子,對老師解釋自己的失態:太憋屈了,我沒想搗亂,是我自己太憋屈了。
潘帥心想,默寫不出來覺得憋屈?難得你今天在乎這個,你0分不是都考過了,也沒在乎哪。
季揚揚在說,他們把我搞到這裏來,就是為了讓我每天有挫敗感,每天沒有尊嚴,我不想在這裏待下去了。
潘帥老師傻眼了,直接說出來了:挫敗感?平時也沒見揚揚你有這麼在乎默寫、考試啊?
季揚揚梗著脖子,憤然說,我在乎的,很在乎,非常在乎!我恨他們把我搞到這裏來!他們就是為了讓我顯得很差是不是?這裏全是學霸,就是為了讓我隻有挫折感,沒有自尊,隻有失敗。
這是潘帥老師自帶這個高二(4)班以來這小子跟他說得最完整的話。
這話裏,除了他感覺“他們”可能是指“他爸媽”之外,其餘信息還需日後消化了再做回應。比如,這小子一向驕傲、拉風與這話裏的“挫敗感”“憋屈”“沒有自尊”的關係,它們是一個銅板的兩麵嗎?
到了樓梯口,季揚揚還在說:太憋屈了,這裏不是我待的地方,不適合我,我要去留學,我要學籃球,學音樂。我不跟他們比了,他們也別跟我比了。
潘帥說,對對對,你可以出國的。
季揚揚說,既然他們遲早要讓我出國,那幹嗎還讓我到這裏來?受挫教育嗎?我受挫夠了,為什麼不讓我去國際學校,哪怕普通高中,我要去學籃球,學唱歌,我會成功的。
潘帥老師也不知怎麼勸,隻能哄他幾句,誇他打球是不錯。
隨後,看他情緒漸漸平息下來了,潘帥老師就表示不會把這撕本子的事跟他家長說的,讓他放心。
嗯。季揚揚點頭,說,我恨他們。
潘帥老師這一次確實不會向他家長說了,哪還敢啊,有上兩次教訓,心裏陰影麵積大著呢。
潘帥老師就是在這樣混亂的情緒中,走進辦公室,看見了朱曼玉。
你說他會有怎樣的心境勸她?
他聽了朱曼玉描述的馮一凡近況,睜大了眼睛,說,他不跟你說話?我勸勸他看。
朱曼玉說,謝謝老師了,我真是沒辦法了,隻能來托老師了。
他問,他是單單不跟你說話,還是也不跟他爸說話?
朱曼玉臉紅了,說,他跟我不說,跟他爸有時說幾句。
潘帥老師想了一下,說,如果他認定不想跟你說話,那麼你也可以先冷他一下,千萬別黏著他說話,這就像單戀,對方沒回應,有時不妨先冷處理。
朱曼玉看著這大男孩,覺得他可能在戀愛吧,說得倒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