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裏的紫藤花開了,一串串,爬滿了圖書館後院的花架,在下午4點鍾的陽光裏,像一片紫雲,散發著清雅的芬芳。
潘帥老師坐在花架旁的石椅上,一邊看書,一邊等馮一凡自習課結束後過來談話。
潘帥老師將談話的地點選在這裏,是因為這裏幽靜,這片盛開的繁花景象,好像能使談話的氛圍顯得輕鬆、休閑一些。
上午的時候潘帥老師已跟馮一凡約過了,說好了自習課結束後得聊聊。當時馮一凡眼睛裏有明顯的疑惑。每一個被老師突然約談的學生,大抵都這樣。
在馮一凡到來之前,潘帥在看一本書,《過去與未來之間》,漢娜·阿倫特的作品。這本書,他最近讀得比較投入。
4點10分,馮一凡來了,穿著一件紅色的衛衣,還背著雙肩書包。
潘帥問他,是不是不跟媽媽說話了?
馮一凡臉紅了,心裏一陣懊惱,心想,她找老師過了?
嗯。馮一凡告訴老師,不說話,是為了避免衝突;說話,她就得寸進尺,事事都要聽她的安排。
潘帥老師說,媽媽勞心,那是因為愛你。
馮一凡說,從小到大,她太愛幫他做決定,太強勢,讓我很煩。
潘帥問馮一凡,真的那麼討厭她嗎?
馮一凡果斷回答,是的,她隻需要我對她“服從”“妥協”,沒別的了,她對於我,隻有壓力。
潘帥老師憐憫地看著他。
他也知道如今的中學生挺不容易的。
因為最近班上來向他反映自家小孩越來越不聽話的家長,又不是朱曼玉一個,學業越緊、選擇越關鍵的時候,他們越過來抱怨小孩變得不聽話了。而潘帥老師看著他們備受焦慮折磨的臉,感覺自己心裏也有一個小孩,也在對他們表示逆反:不聽話?真是今天的小孩普遍比以前的小孩不聽話了呢,還是時代不同了爸媽的經驗不夠用了,未必什麼話都能讓人聽得進了呢?
潘帥老師問馮一凡,這次不跟媽媽說話,具體是為了讀文科的事嗎?如果是為了這個,那這可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知道嗎,你們這是相互折磨,於事無補,其實你跟媽媽可以好好溝通的。
馮一凡臉紅了一下,然後告訴老師,不完全是為補化學、讀文科某個具體的事,而是衝著她一向的命令式要求去的。她太愛幫他做決定,什麼事最後都得聽她的,讓他感覺沒有目標,沒什麼意義。再說,跟她溝通也沒什麼用,溝通成本太大,即使哪天溝通好了,她同意了,事兒都歇菜了,所以不想溝通了。
馮一凡打開書包,拿出一大遝複印資料,讓潘老師看。
潘帥老師接過來,隻翻了一下,就目瞪口呆。
全是高中曆史、地理等文科課程的課堂筆記。
馮一凡說,這是我從文科班同學那兒借來複印的,現在我每天夜自習時在自習這些。
潘帥老師明白這意味著這17歲少年目前在學雙份課程,哪怕他是以應付的狀態對待理科,那也需要花應對的工夫。更何況,物理、化學作業量也是相當大的。
潘帥心想,這孩子挺不容易的。
潘帥問,你真的想好了要讀文科了嗎?我查過你高一時的成績了,其實你理科基礎也是有的。
馮一凡對老師說,我想好了,我對文科更有感覺。
潘帥老師瞅著他,建議道,你也可以把文科當自己的愛好,現在都已到高二下了,你在理科上再頂一下,吃一時的苦,考上個穩妥的技術專業,以後找個技術活兒當飯碗,而把文科當作一生的愛好,這比較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