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語言方麵,他確實是匱乏的。
部隊裏講究絕對的服從,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從來不會有人會去質疑他,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在社會上,他更是扮演著讓人仰望的角色,更沒有人會問他為什麼,會讓他在意,甚至害怕得罪對方,而不得不選擇說好聽的話。
韓甄從小到大就沒有修習過說話這門藝術。
所以現在的他,是真的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簡單的“在意”兩個字,他說不出口。
簡單的一個“愛”字,他也說不出口。
沈靜婉這三個字,對他來說,在五年前兩人第一次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已經把她歸結為“自己的女人”,這五年的分別,他也從來隻是把它當做沈靜婉單方麵的鬧脾氣。他並未覺得他們兩人分手過。
之前放的那些狠話,不過是惱怒於她當年走得那麼決絕,毫不猶豫,而故意嚇唬嚇唬她,想給她一個教訓而已。
現在嚇唬完了,他覺得也是該回到五年前那樣,好好的過日子了。
可沈靜婉的小脾氣,似乎還沒有結束。
韓甄有些煩躁地想,他連在遊戲裏扮作女號故意賣萌接近沈靜婉這樣的事都做出來了,為什麼就是不能好好的和她交流,把話說清楚呢?
沈靜婉躺在床上,用被子蒙著自己的臉,心裏酸澀得無以複加,不一會兒,枕頭就被眼淚打濕了一大塊,她卻倔強地掩飾住自己的聲音,不讓韓甄發現她正在哭泣。
韓甄此時很煩躁,她能感受得出來。
可是比起他,沈靜婉覺得自己更加的煩躁。
他們兩個人,本就不該是一路人,隻是老天爺給他們開了一個玩笑,讓她短暫地感受到了溫暖和幸福,以為那就是永恒,卻最終發現,那不過隻是一個殘酷的美夢。
豪門貴公子戀上草根女的故事,隻有偶像劇和小說裏才會有的,在現實生活中,又有多少有錢人家真的會娶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普通媳婦。
別說她這種普通人了,報紙上不是還刊登嘛,某女明星為個豪門公子孩子都生了一打了,卻還是沒資格嫁進門。
什麼是現實,這才是現實。
現實遠沒有文藝作品裏表現得那麼夢幻童話,她和韓甄,也本就是兩條完全不該相交的平行線。
即使一開始走錯了方向,也早就該回到原軌了。
可越是這樣想,沈靜婉的心裏就越是難過。
難過自己為什麼,會遇上這麼一個人呢?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沈靜婉因為流了太多的眼淚,眼睛都腫了起來,哭得有些累了,迷迷糊糊間似乎感覺到床的另一邊陷了下去。
韓甄上了床,一如既往的緊緊摟住沈靜婉,感覺到她的身子微微的顫抖,在她的發頂上吻了幾記。
沈靜婉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下意識地就想躲,韓甄不讓她躲,推搡之間,不經意地就讓韓甄摸到了她臉上的濕意。
韓甄的動作頓了頓,然後將沈靜婉翻過身來。
沈靜婉連忙用手臂擋住紅腫的雙眼,然而還掛在臉頰的淚珠卻無處可逃。
韓甄覺得自己的心哢嚓一聲,有些碎裂了。
他俯下身去吻沈靜婉的淚珠,一邊低聲安撫,“別哭了,乖。”
沈靜婉卻哭得更厲害了,眼淚嚐在嘴裏,又苦又澀。
“我錯了,我認錯,你不哭。”韓甄的聲音有些僵硬,語氣卻像是哄孩子一般的輕柔。
他是一個從來不會道歉,不會認錯的一個人,可是在沈靜婉的眼淚麵前,他願意去妥協,願意為了她去讓步——
盡管,他做得並不熟練。
“我明天就把樂樂接過來和你一起生活,我再也不說難聽的話刺激你威脅你,你別哭好不好?”
沈靜婉這才亮出自己紅腫的雙眼,“你說的都是真的?保證不騙我?”
韓甄舉起手來,做出發誓的動作,“我發誓這一次真不騙你,說話算話。”
“你要是再拿樂樂來威脅我,限製我的自由,又當如何?”
“隻要你不離開,我保證給你最大限度的自由。”韓甄再一次保證道。
沈靜婉這才止住了眼淚,胡亂地抹了一把臉。
雖然韓甄的保證是有條件的,條件就是她不離開,但能夠爭取到現在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隻要確定樂樂是安全的,隻要暫時保住樂樂的安危,對於沈靜婉來說,已經算是近了很大一步。
或許,其實韓甄還是有那麼一點在意她的吧?沈靜婉這樣想著,心裏開始慢慢的平靜下來。
韓甄見她不再流眼淚,心裏微微鬆了一口氣,抱著她的力道慢慢加緊,“我隻是怕你離開,怕又像之前那樣,怎麼找都找不到你。”
他沒有告訴沈靜婉的是,當初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不到她的時候,他真的絕望過,也崩潰過。
隻是,他是一個男人,一個鐵骨錚錚的軍人,他沒有臉皮來承認這個事實,有些話,明明心裏想說的,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兩個人,自尊心都太強,都不願意妥協說出自己最真實的想法,所以才會有了這許多的誤會。在處理感情的經驗上,他們確實是太嫩了。
但也正是因為這一份“嫩”,才會讓感情變得更加的真實,刻骨銘心。
第二天,韓甄果然說話算話,一早就把樂樂送了過來,沈靜婉見到樂樂的那一刻,真的有一種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的錯覺。
“樂樂!”沈靜婉走過去不由分說地把他抱了起來,感受著他小小柔軟的身子,又上下檢查了一遍,確定他這幾天過得很好,並沒有受到任何的虐待,這才完全放下心來,“樂樂啊,我都快想死你了!”
樂樂麻木著一張臉,不說話,眼神看起來完全沒有焦距,隻是下意識地排斥沈靜婉的擁抱,想要掙脫出來。
沈靜婉把他放開,又強製在他粉嘟嘟的小臉上親了親,這才完全的放開他,“是不是幾天不見,你都記不得我了呀?來,叫聲媽咪給我聽聽。”
樂樂才不搭理她,或者是,除了秦汐的話他會偶爾聽兩句以外,其他人的話他都完全聽不進去的。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沈靜婉才敢撒謊說樂樂是她的兒子——
反正樂樂基本上一個月也說不了幾句話,她完全不擔心他會說錯話露餡。
韓甄見這麼多天以來,沈靜婉的臉上第一次有了笑臉,那種母性的光輝讓他心裏一震,隨即也跟著笑起來,“以後樂樂就和你住在一起了,婉婉,我說話算話。”
沈靜婉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低下頭假裝幫樂樂整理衣服。
好吧,這一次韓甄確實是說話算話,把樂樂帶到她身邊來了。但隻是這樣,難道她就會當做以前那些事都沒有發生了嗎?
這是不可能的。
對於韓甄,沈靜婉能做的,就是盡量的疏遠,像對待一般的熟人一樣,以禮相待,盡量和諧不吵架。這已經是她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
韓甄轉頭又吩咐傭人,“去,給小少爺收拾一間屋子出來,婉婉,等下我們一起出去幫樂樂挑選玩具和日常用品,你覺得如何?”
沈靜婉對於韓甄突然又恢複到五年前的“婉婉”這個稱呼,有點接受不了。但一聽韓甄說可以出去逛逛,頓時又直接把這個問題忽略了,趕緊點頭答應。
要知道,她在這套房子裏已經關了十多天了,全身都要發黴的節奏,能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是她最為求之不得的事。
而且——
萬一到外麵以後,她還能臨時想到辦法帶著樂樂逃走呢?
“那你先去換身衣服,我在外麵等你。”韓甄簡單地又交代了傭人幾句,就轉身出了房門。
沈靜婉以最快的速度換了一身衣服,抱著樂樂十多天以來,第一次踏出了這個大門。
出去以後才發現他們所處的位置在山頂上,周圍全是別墅群,一眼看出去確實很漂亮,不過再回頭看一眼韓甄的房子,怎麼看怎麼覺得像是一隻精巧的鳥籠,而她,就是籠子裏麵關著的一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