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北回歸線(一)(1 / 2)

汴軍大將葛從周的騎兵突擊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極佳效果,不僅將城下聚集的盧龍軍本陣衝垮,還令攻入城頭的盧龍衙內軍陷入困境。等到賀德倫率汴軍步卒趕到時,衙內軍軍心大亂,轉眼潰散,城頭城下死傷狼藉。領軍登城的衙內軍左廂指揮使王鄰朗在撤下土城時被葛從周生擒,麵對葛從周的勸降,王鄰朗破口大罵,被當場梟首。

由於霸都騎主力隨少帥劉守文南下內黃拒敵,手中無兵的霸都騎騎將薛突厥帶領留守大營的五十騎衝擊汴軍騎兵,為大帥劉仁恭的安全撤離贏得了時間,戰至最後一人時,這位草原遊牧民族後裔奮勇不屈,在圍著自己的數十騎汴軍騎兵麵前揮刀自盡。

汴軍騎兵突襲的時候,健卒五營指揮使周知裕正在中軍本陣向大帥劉仁恭請戰,他見東城上守軍重兵布防,打算請命攻擊北門。大軍潰散之時,他奮力殺出重圍,沿路盡力收攏士卒,卻隻得了兩千多人。南征之初的一萬健卒如今大半戰死,這位中年將領淚流滿麵,長久佇立在大營門前,扶著木門不願回去。

此戰中健卒五營首當其衝,損失最重,其次為攻上城頭的衙內軍精銳,其餘各軍的損失大多發生在軍陣潰亂時的自相踐踏中。待回到大營後仔細清點,共計折了七千餘人。

汴軍奇襲取得重大戰果,但因為兵力缺乏,最終還是沒有攻擊盧龍軍大營,隻是將土城拆毀後,便在魏博軍衙內都指揮使皇甫峻的出城親迎下耀武揚威的回歸魏州城內。這也讓無力再戰的盧龍軍上下鬆了一口氣。

李誠中回到營帳後倒頭就睡,這一天的驚心動魄實在讓他感到疲倦不已。正在熟睡之時,忽然被人搖醒,一看卻是王大郎。隻見王大郎驚慌失措的道:“李郎醒來,大軍敗了!大軍敗了!”

李誠中猛的一個激靈,睡意全消,翻身坐起,抓住王大郎的胳膊問道:“什麼敗了?說清楚點!”一旁薑苗也驚醒了,望著王大郎說不出話來。

王大郎語聲中帶著哽咽:“少帥敗了……逃回來的沒多少人……全軍盡沒啊,盡沒啊……”

李誠中掀開營帳出來,健卒營內依舊寂靜無聲,隻有箭樓上守夜的軍卒身影在不時晃動。他又回到營帳內,問道:“消息可靠?”

王大郎點頭道:“我睡不著,就溜出去找同村的丁三叔想打聽些情勢,到了中軍大營外,就見他們正在收拾行裝,我心裏就慌了,問了值守的弟兄,那弟兄和我相熟,讓我趕緊預作準備,說是少帥剛剛逃回來,身邊隻帶著幾個人……”

李誠中又問:“中軍要走?咱們這邊怎麼沒動靜?”

王大郎道:“回來路上碰到周指揮使了,他奔中軍大營的方向去了。”

薑苗驚慌的顫抖著舌頭問:“周……周指揮使要丟下咱們?”

王大郎苦著臉道:“我也不知道啊,所以趕緊來找你們。李郎給出個主意,要是周指揮使真的撇下咱們,可……可如何才好?”

李誠中想起白日裏周知裕扶住營門等待弟兄們回歸時大哭的樣子,搖了搖頭:“周指揮使不會丟下弟兄們的……或許是去中軍請命罷……先莫驚慌,等等消息再說。”

三人在帳內坐不住了,又出了營帳,遙望中軍大營的方向。隔了一會兒,李誠中便對薑苗和王大郎道:“你們分頭去把弟兄們叫起來,收拾好到我的營帳內集合,隻帶兵刃細軟,小點聲不要鬧出大動靜來。”軍營中沒有軍令就擅自收拾行裝,這是殺頭的大罪,李誠中本來也不欲行此違令之事,但事情緊急,若是周知裕真的撇下弟兄們不管,大夥兒便都要死在這裏。能夠早一些做好撤離的準備,便多一分保命的希望,事到如今,李誠中也隻好拋開軍令不顧了。

薑苗和王大郎都知道這麼做的嚴重後果,小心翼翼的到周圍營帳輕聲喚醒了大夥兒,悄悄的集中到李誠中的營帳內。連上李誠中等人,酉都還剩二十三個弟兄,現在沒有都頭、隊官,連同李誠中原來的老夥長在內的多名軍官都死在亂軍中,在這種慌亂的時刻,底層的軍卒都習慣性的要尋找主心骨。這些人大半都是白天跟隨李誠中逃回來的,對李誠中也算服氣,兼且李誠中和薑苗兩個又是夥長,算是目下酉都軍階最高的軍官之一了,所以他們怎麼說,大夥兒便都怎麼做。

李誠中深深知道,在這個逃命的時刻,做好組織工作的重要性遠超一切,所以幹脆擅作主張,把酉都散亂的各夥兒編配重新調正了一番。在這二十三人中,除了李誠中和薑苗外,還有張興重和周砍刀兩個夥長,這兩人都是盧龍軍老兵,但出身卻有天壤之別。張興重是盧龍軍將世家,隻不過是旁係子弟,所以一直在大頭兵中廝混,隻是在健卒營立營時才調過來升了個夥長。周砍刀是個孤兒,打小便沒有名字,被人一直稱呼“周大”,長大後在武邑縣學徒做了屠夫,因為力大,用刀功夫也好,往往一刀就能連筋帶骨砍下一段肉,所以又被人叫成“周砍刀”,他很喜歡這個叫法,便幹脆以此為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