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己未之冬(九)(1 / 2)

張龍是跟隨周知裕最早的老兵。想當年大帥劉仁恭還是盧龍軍邊關部將的時候,兩人便在劉仁恭軍中相識,那會兒張龍就跟隨在周知裕身邊直到如今。

之後,劉仁恭登上節度使大位,與盧台軍使趙元德達成默契,趙元德退居幕後,其一手掌控的霸都騎則得到劉仁恭的大力關照,劉仁恭也通過擴充霸都騎的方式往裏麵陸續塞了不少人,周知裕便從衙內軍調至霸都騎,領一都之職。

年前節度府計議南征魏博,為了壯大南下軍色,便新募了萬餘健卒,周知裕再度得到升遷,由霸都騎調至健卒營,奉命籌建健卒前營,貝州一戰後因破城大功,遷健卒五營都指揮使。

再往後,盧龍軍進行了大規模的整軍,周知裕自請戍邊,出任平州兵馬使兼榆關守捉使,終於成為了盧龍軍新崛起的一方軍頭。

在周知裕的整個從軍曆程中,張龍始終追隨在他身後,雖然本身才智中平,但在周知裕的關照下,也逐漸水漲船高,階別由什麼都不是的大頭兵,而成為了仁勇校尉、正九品上。

張龍也算是曆經殺伐的老兵了,這輩子跟隨周知裕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仗,戍邊時和關外胡虜作戰,討伐原盧龍節度留後李匡籌時和李匡籌的牙軍交鋒,其後抵抗河東軍入寇、攻掠義昌節度三州、降服成德軍、南征魏博……無數場戰事中,張龍都或直接或間接的參與其中,算得上經驗豐富、資曆深厚。

周知裕將平州軍募軍一事交由張龍主持,張龍心裏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這是周知裕要大用他的前兆。張龍如今也三十有六了,經曆過無數次戰事的磨礪,在這個年歲上,他早已沒有了年輕人那種驟逢高位的輕佻和亢奮,有的隻是更加的小心謹慎,一切舉止都如履薄冰。

他雖然從來沒有出任過隊官以上軍官,從來沒有真正指揮過士兵作戰,但經曆那麼多戰事,又一直在周知裕身邊,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有了些心得。因此,整個募兵一事進展得極為順利,在周知裕規定的期限內完成了募兵的數額。募兵不是簡單的事情,這項事務涉及方方麵麵:招試難民青壯、發放募兵支費、籌辦軍器甲具、分派和安置新兵、管理新兵的吃喝拉撒睡、對新兵開展初步的軍法宣教……

但是張龍深知,籌辦募兵和指揮作戰是兩碼事,對於將來能否真正指揮作戰,他心裏仍然忐忑不安。他並不嫉妒那個南征魏博時才剛入軍伍,大半年過去便在平州軍中聲名鵲起的李誠中,李誠中短短旬月內階別連跳數級,由陪戎副尉而禦侮副尉,官職也有夥長而隊正、由隊正而都頭,如今已經獨擋一麵;他也不眼紅那個同為親衛,但資曆遠比自己來得淺、如今也已獨自領軍鎮守榆關的趙在禮,他反而很高興能夠看到自家將主周知裕麾下的逐漸壯大、年輕軍官的茁壯成長。張龍是周知裕身邊的老人,他對這個團體的關心一點也不比周知裕少。

李誠中憑借尚未經過任何操練的新募之軍,就能接連在榆關和白狼山贏得和契丹人作戰的勝利,這份本事,張龍自問是遠遠不及的。趙在禮雖是家中庶出,但其顯赫的家世也不是張龍這個三代農夫出身的人可以攀比,何況趙在禮書讀得很好,對此,張龍一直很是敬佩。對這兩個年輕人將來究竟會成長到何種地步,張龍想不透,他隻能大致感覺應該不會低。

基於上述原因,當張龍接到周知裕頒發的委任告身時,感到很是惶恐。這份告身中,委任張龍為平州軍馬步虞侯、秩別禦侮校尉、從八品上,除了正式除授他實職官銜外,足足將他的秩別提升了兩級。

周知裕見張龍接過委任告身時,似乎有些神不守舍,不由奇怪:“泉河,似乎有心事?”張龍表字泉河,這個表字還是周知裕當年學著讀書的時候為手下這個最衷心的親衛所起,這也是兩人關係親厚的最直接表現。

張龍想了想,小聲問:“不知李誠中和幹臣老弟……”卻沒有說下去,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周知裕一聽就笑了,他對張龍的性子非常熟悉,知道對方不是要跟李誠中和趙在禮別苗頭,而是為自己驟然提拔而不安。當下溫言道:“泉河,你跟隨某也有多年了……”

張龍接口道:“十二年另三個月。”他說的是光啟二年的事情,當時劉仁恭鎮戍媯州龍門,周知裕在劉仁恭部下擔任夥長,張龍那個時候便是周知裕夥裏的老弟兄。其後周知裕被劉仁恭看中,調任親衛,便通過一係列努力,堪堪將張龍提拔為伍長。自那個時候起,兩人之間便結下了深厚的交情,這種交情中既有戰友之情,也有兄弟之誼,更有師長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