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誠中繞過節堂,看到一條回廊曲曲折折,便沿回廊向前。回廊很長,中間也不知拐了幾道彎,拐得李誠中有些暈頭轉向,等到了回廊盡頭的時候,眼前出現三條小徑。
他一路都是小跑著過來的,一上午的尿憋在肚子裏,實在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他滿腦子都是尿意,到了這裏竟然忘了應當往是左還是往右。剛才途中還遇到幾個仆役,有灑掃庭院的,有抱著卷宗匆匆前行的,他當時著急上茅廁也沒工夫搭理,到了這裏,仆役們卻仿佛忽然消失了一般,一個都沒有,讓他想問路都沒法問。估計不單是李誠中自己,相信絕大部分人都遇到過這種情況。
略一踟躕,他便選了一條樹蔭和垂柳比較濃密的小徑,心想著如果還找不到茅廁,爺就尋一僻靜所在直接放水,就當給花花草草施肥了。
順著這條樹蔭濃密的小徑拐進去,彎彎扭扭行了幾十步都沒遇到一個人影,正是放水的好地方。李誠中覷見幾叢灌木,連忙奔過去,左右看看無人,就著灌木叢的遮掩鬆開了褲帶。尿流奔瀉而出的瞬間,他舒服得差點呻吟起來。
一曲山歌唱罷,李誠中心滿意足,輕鬆之極的從灌木叢後邊出來,回到小徑,順原路返回。
經過一條岔道的時候,岔道裏急匆匆轉出一個衣著華麗的年輕公子哥,那公子哥兒走得甚急,兩人在岔道口好懸沒撞到一起。
李誠中後退兩步,定睛一看,心下就是一驚。這公子哥兒他認識,正是衙內劉守光!
李誠中隻見過劉守光一次,但那次見麵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去年夏天,李誠中率領健卒前營酉都剩下的二十多個弟兄,曆經千裏回到河間之時,在河間城外一處村莊中遇到了數百成德軍潰兵。於是李誠中鼓動酉都弟兄偷襲了這夥成德敗軍,並意外的擒獲了成德軍節度使王鎔的獨子王昭祚,同時被李誠中活捉的還有成德軍鎮州兵馬使梁公儒及以下二百餘名軍官和士兵。
可是當李誠中以為手握大功的時候,追擊潰兵的劉守光聞訊趕到,他赤裸裸的強占了酉都弟兄們的這樁天大的功勳,留給李誠中的隻是一個到河間城領取賞錢的口頭承諾。李誠中哪兒敢真去領賞,他趕緊帶著酉都弟兄灰溜溜的直接跑回幽州。
那個時候李誠中剛剛穿越過來沒多久,他還一直耿耿於懷,不懂為什麼堂堂少帥要去搶奪士兵的功勞。如今他已是領兵一方的軍將,也多少明白了一點劉守文、劉守光兄弟二人之間的敏感關係。
對這位如今的衙內,李誠中是一點好感也沒有的,隻不過現在既然碰了麵,他也隻好躬身施禮:“見過衙內。”心裏期盼著這位衙內沒認出自己。
劉守光當然沒有認出他來,這一年來他經曆了多少事?見過了多少人?去年夏天那個小小的夥長對於劉守光來說隻不過是一隻小螞蟻,他哪兒有工夫和精力去記憶這隻螞蟻長什麼樣?唯一的遺憾是,當時沒有順手捏死這隻螞蟻,好讓自己的功勞來得更加紮實和可靠。
但劉守光此刻心中卻有些發慌,內宅管家劉苟做事一向仔細,怎麼今日那麼粗心,竟然沒有清理幹淨這條路徑?如今被人看到了,這可如何是好!他心裏暗自罵了劉苟兩聲,支支吾吾的對著李誠中點了點頭,加快腳步,連走帶跑的離開了節度府。
出了節度府,劉守光上馬向千金一笑樓而去,騎在馬上心情忐忑,越想越是不安。既怪劉苟拿了自己那麼多錢財,卻辦事不牢靠,又怪自己當時怎麼不果斷一些,上去直接把那個人殺了以防後患!他又回憶了一番內宅中遇到的那個人,看上去身材高大,穿戴上判斷應該是個軍官,隻是不知自己若是當時暴起殺人,是否能做得幹淨利落,若是讓此事鬧大,反而不好收場。
他又想,也許隻是自己多心,這個軍官就算看到自己,那又怎麼樣?他怎麼知道自己去後宅做什麼?隻是他會不會告知自家父親?不過就算告知了自家父親,父親也不一定會疑心。可是……如果父親真的起了疑心了呢?他又開始琢磨,如果父親問起自己去內宅的原因,自己應該怎麼說?
劉守光越想越是不安,他又開始痛恨自己當時離開得太過匆忙,表現得不夠鎮定,他後悔自己沒有上去問一下那個軍官的名姓,若是知道了,自己就可以安排人手事後滅口,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六神無主。
回到千金一笑樓的梅字廳,劉守光喝著悶酒,他自己都沒發覺,倒酒的手都忍不住有些顫抖。喝了一會兒,就見自己的橫班護軍在門外稟告:張九生求見。
劉守光這會兒煩得要死,本來是沒心情見這個張九生的,但想起那個在街麵上遇到的提籃小娘子,他還是忍不住傳見了張九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