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甲槍兵趙五的木槍刺入一名使鐵棍的契丹戰士腹部之時,他也同時被對方的鐵棍掃在了肋下,一陣劇痛從肋下傳來,趙五疼的當場就是一個趔趄,刺入對方身體內的木槍顧不得收回,撒手捂住傷處。他不由自主想要彎下腰去,但堅固的正麵鐵甲讓他的這個動作沒有完成,他的腳步一軟,整個人都向側前方栽了下去。
倒地之後,趙五眼前一片漆黑,他連忙忍著疼痛將麵罩掀開,正好看到剛才被自己刺中的契丹戰士,兩人的眼睛相隔咫尺,對方圓睜著大眼使勁瞪向自己,嘴唇不住顫動,唾著血沫。趙五肋下的劇痛仍舊沒有緩解,他使勁憋著氣息,過了好一陣子,又仿佛隻有一瞬間,終於將這股傳至心口的劇痛忍了過去,然後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感到嘴裏不知什麼時候進了泥沙,晦澀發苦,於是合著口水將泥沙吐出,正噴在契丹戰士的眼睛上,對方的眼睛終於緩緩閉上,徹底死去。
趙五呸了一口,說了句“狗東西”,然後嘿嘿一笑。他想起了前些天受傷的老兵楊老幺,楊老幺一直在傷兵營帳養傷,這一次沒有出戰,趙五很想告訴楊老幺,自己今天又殺了三個,自己的殺敵數已經達到了七人,已經和楊老幺打平了,不知道楊老幺聽到這個消息會不會高興,會不會大聲的誇讚自己一聲“好兵”?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他就興奮不已,他要趕去楊老幺身邊,告訴對方這件事情,就是現在!
趙五努力的在淩亂密集的腿腳之中尋找空隙,右胳膊撐地,不停順著空隙處爬行。忽然一隻大腳踩在了自己背上,牽扯著他肋下的疼痛發作,讓趙五再次倒抽一口涼氣。那隻大腳的主人被絆倒在地,直接率了一個仰八叉,兩條腿在趙五眼前晃來晃去。趙五看了一眼,是一個契丹人,對方正在努力起身,但因為身著皮甲的緣故,在濕滑的泥地上一時半會兒沒有爬起來。
趙五大怒,罵了聲“狗東西敢踩老子”,雙手四處踅摸,摸到一根折斷了的槍頭,順手就紮在對方命根子上。那名契丹壯漢一聲慘呼,整個身子都弓了起來,哀嚎連連。趙五轉了一下槍頭,想要拔出來,卻被契丹壯漢雙手死死抓著。趙五嘿嘿一笑,知道對方活不了,便撒手放開,暗道“第八個”,然後繼續爬著。
一個鐵甲槍兵倒在了趙五身邊,趙五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那名槍兵卻沒有動靜,於是趙五拽著對方的胳膊,一邊爬一邊拽,同時一邊喃喃道:“兄弟,醒醒!忍著點疼,咱們一起出去,出去就好了,你要是趴在這裏,遲早被踩死……”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五眼前的紛亂似乎忽然間消失一空,廝殺的呐喊聲,來來去去的腳步聲都停了下來,他左右一看,卻原來已經爬出了交戰的正麵戰線。他拖拽著那名鐵甲槍兵,一直爬到營寨的柵欄外,靠著粗壯柵欄,趙五支撐著身體緩緩坐了起來,直到此時,他才感覺到肋下的痛楚竟然那麼清晰,那麼劇烈,天知道自己剛才怎麼爬出來的。
趙五喘息了片刻,努力將鐵甲槍兵拉到身邊,拍了拍對方的鐵盔:“兄弟,醒醒,出來了,得救了!要不是老子,你就得死在這裏,回頭一定要請老子喝酒!”
敲了半天,那名槍兵都沒有一點反應,趙五掀開他的麵罩,就見對方禁閉雙眼,鮮血不停從鼻孔、眼角、嘴角中往外滲透。趙五想要將對方的頭盔摘下來,卻怎麼也摘不動,他將對方翻轉了一下,槍兵的腦袋軟綿綿耷拉到一旁,趙五看見他的頭部被不知道什麼樣的兵刃擊中,整個頭盔後部已經深深凹陷了下去。
趙五呆愣著撒開手,那名槍兵臉麵衝下翻到在地,就像一塊外包鐵皮、內裏卻軟綿綿的破布卷
趙五斜靠在木柵欄上,望著亂糟糟的戰場,看著廝殺的人群,不停的搖著頭,搖著搖著,他忽然之間很想哭,於是大哭了起來。等到將心頭那股莫名其妙的痛苦哭嚎出來之後,趙五終於清醒了許多,他看到一隊刀盾兵快速從他麵前通過,他們從營寨正門魚貫而出,饒過鐵甲槍陣,從側麵高呼著殺入人群之中。
趙五忽然之間又很想笑,於是他咧著嘴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叫著:“殺!殺光這幫狗東西!”
兩個臂纏白布的後勤營醫護兵抬著擔架奔了過來,他們發現了倚靠在木柵欄上揮舞胳膊的趙五,一個查看了趙五的傷勢,問道:“哪兒受傷了?”
趙五道:“左肋,被狗東西的鐵棍掃到了。”
另外一個翻了翻被趙五拽出來的屍體,說了聲:“這個死了。”
兩名醫護兵將趙五放到擔架上,然後抬起擔架就往營寨大門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