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幽州留後(一)(1 / 2)

天複元年的整個秋天,遼東郡王、盧龍節度使劉仁恭都在範陽坐鎮,努力構築大安山防線。

自從老鴉堤慘敗之後,盧龍軍更顯頹勢,丟棄了河北南部的大片土地,向範陽、幽州一線退縮。所幸宣武軍隨即將注意力集中到了長安,為了掌控中樞而打起了“勤王”大旗,自河北大地撤軍,這才讓盧龍軍喘過一口氣來。

可宣武軍隨後向河東方麵發起的攻擊極大的震懾了自劉仁恭以下的盧龍諸將,於是盧龍山北行營撤銷,駐守邊牆的軍隊內調,充實和鞏固範陽—大安山一線,以應對宣武軍隨時到來的進犯。

到了秋末之時,範陽—大安山防線終於聚集起了三萬戰兵,另有四五萬民夫支撐,這才讓劉仁恭稍微鬆了一口氣。但也僅僅是略微鬆了一口氣而已,整個盧龍軍上上下下都陷入了一場激烈的爭辯之中,麵對宣武軍對河東軍的瘋狂進攻,諸將都在討論一件事:是否應援河東?

支持應援者占據了大義,他們從大局上分析天下形勢,指出河東與盧龍之間天然盟友的關係,他們極力奉勸劉仁恭出兵河東,以解李克用之困境。反對者卻也言之鑿鑿,盧龍軍如今自身都難保,拿什麼來應援?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幾萬軍馬,當真能夠起到作用?

支持應援者以義昌軍節度使、劉家大郎劉守文為首,含媯州兵馬使高氏兄弟、鹽城守捉使李承約、洪水守捉使王思同等,反對者則以深州兵馬使、劉家二郎劉守光為首,包括霸都騎軍鎮遏使趙霸、薊州兵馬使趙敬等,兩邊都是盧龍重將,各擁重兵,實力非凡。

帥帳之內,劉仁恭閉目沉思,一點油燈忽明忽暗,火光不時跳動,發出細微的爆裂聲。

想得深了,劉仁恭忽然長長歎息,睜開雙眼,眼中滿是疲憊和焦慮。正在此時,親衛稟報:“大帥,後軍都指揮使周將軍求見。”

劉仁恭道了聲:“傳見。”

帥帳門簾掀開,周知裕邁步而入。

“好問來了?嗯,坐吧。”劉仁恭轉了轉身子,在帥案之後正了正身子,強行打起精神問。

周知裕躬身施禮,然後坐到一張繡墩之上,向劉仁恭道:“大帥辛苦,夙夜操勞,現在已是子時末,卻仍不得安歇,恕末將叨擾。”

劉仁恭一揮手,道:“哪裏話?如今局勢日糜,怎麼睡得著?好問不是一樣辛勞奔波麼?嗯,怎樣了?”

周知裕道:“從營州解來的一千馬匹已經清點入營,末將點過,五百可戰,五百可乘。是否如上一批同例,全數調入衙內軍?”

劉仁恭點頭:“同上例吧。關外馬匹都是好馬,如今大軍缺馬,這一千匹全數配為戰馬使用。上一批已經給了左廂老司,他籌建了兩個騎兵營,這一次就給右廂老楊,他已經向我叨叨了好長日子,營頭都已經立好了,就等馬匹。”

周知裕道了聲“是”,又笑道:“趙霸已經向我要了很多次……”

劉仁恭哼了一聲:“這個家夥,居然還有臉來要馬?老鴉堤一戰時,若是他兵進神速,咱們怎麼可能敗那麼慘?你隻管頂住,想要馬?做夢!”他猶自記得當時那場慘烈空前的大戰,趙霸的霸都騎軍延誤戰機半個多時辰,導致中軍崩潰,若非大軍慘敗太甚,劉仁恭當時就要拿趙霸開刀。

周知裕當然知曉前因後果,在老鴉堤大戰之後,盧龍軍實力仍在的隻剩趙霸的霸都騎和劉守光的義兒軍,這兩支軍隊在那場大戰之中都沒怎麼出力,無論是什麼原因和借口,都已經令劉仁恭感到了深深的憂懼和忌憚,所以劉仁恭沒有追究戰敗的責任,反而好言撫慰了兩人。

那一段時日,周知裕眼看著劉仁恭消沉了很久,直到衙內軍重新補足了建製,直到防守邊牆的各支軍隊彙集範陽,劉仁恭才重新振作起來,恢複了一些往日的威嚴。

但這種事情太過敏感,劉仁恭沒有對他多說什麼,他也不好妄加議論,隻是埋頭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同時暗自裏也在準備,將心腹趙在禮從平州調到了範陽。

周知裕道:“營州都督府長史馮道稟告,說按照自成的叮囑,他們正在搜集第三批戰馬,預計下月就能送到範陽,到時是否仍舊歸於衙內軍?”

劉仁恭重重點頭:“左右廂,各一半。到時候衙內軍騎兵便成了氣候,誰也不怕了!”

周知裕心頭一凜,他立刻意識到大帥這句話中的意味,心中的猜想不免更證實了幾分。

隻聽劉仁恭又道:“自成不容易,以一軍之力獨麵北地,如今還一茬接一茬往咱們這裏送馬……”

周知裕道:“畢竟是咱們盧龍的軍將,這是應當的。末將是大帥帶出來的兵,自成是末將帶出來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