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平州,北風凜冽,大雪雖然尚未落下,但寒風卻刮得人骨頭隱隱作疼。
新任平州兵馬使劉山喜率部眾已經入住平州軍大營近十日,但偌大的營盤,卻隻有寥寥百餘人,顯得異常空蕩。臨行前劉山喜從劉知溫手中得了一大摞空白告身,手下軍官倒是封了一堆,都虞侯、馬軍虞侯、步軍虞侯、參軍、押衙、營指揮、都頭、隊正等等,但都是光杆軍將,手底下無一兵一卒,來時什麼樣,此刻仍舊什麼樣。
不是劉山喜不想募兵,按照他本人的設想,他滿擬於年底前募起五營兵馬,若是募兵順遂,就搞五都編製的大營頭,若是不順,至少也要搞個三都編製的小營伍,無論如何,手中也得掌握個一兩千人馬。
也不是平州當真就沒有了青壯,雖說前任兵馬使接連募過兩次士卒,但平州遠離戰場,一直人丁興旺,想要湊個一兩千士卒絕對不是什麼難事。
但募兵玩的就是錢糧二字,這兩個字真是難倒了劉山喜。以募兵一千為例,征募安家費最低也得兩貫起,這就要兩千貫;月餉最低一貫,頭一個月又是一千貫;糧食每月需要五百石,這還不算菜蔬和魚肉;如今眼見就要進入寒冬,冬衣也是必備之物,還有禦寒的柴火薪炭也必不可少;更為重要的是,甲胄兵刃從何而來?
劉山喜曾在範陽劫掠到不少財貨,但大部分都分給了手下部眾,還送了一份厚禮給節度判官劉知溫,他現在雖尚有積蓄,卻根本無法支撐起募兵之耗,想要維持下去,更是絕無可能。
讓劉山喜感到鬱悶的是,他現在分屬平州鎮軍,已經脫離了義兒軍序列,按照規矩,地方鎮軍的糧餉供應由地方自籌。本來地方自籌也沒什麼,劉山喜打聽過,平州這兩年較以往更加富庶,財貨上絕無問題,可問題是,他到目前為止,到達平州已經近十天了,卻連刺史張在吉的麵都沒見到!
張在吉一直托病不出,並且婉拒了劉山喜三番五次想要探視的“好意”。
老匹夫,當真欺人太甚!劉山喜每每思及這個從未謀麵的刺史,就不由暗自咬牙,恨不得將張在吉從刺史府中拖出來一刀砍死!
但恨歸恨,他也不可能當真這麼幹,真要這麼幹了,估計第一個出兵平滅他的人就是新帥劉守光。
反過來一想,劉山喜又不禁好一陣氣餒,說到底,刺史府並沒有虧欠他這個新任兵馬使多少,糧草、錢餉、木炭、菜蔬的供給一應俱全,並不曾有所短缺,就連冬衣也早早就準備妥當,直接放到了每個軍士的床前。隻不過這個數量卻隻是剛好滿足百餘部眾的用度,連一份多餘的都沒有。
辦理這些事情的一直是那個刺史府派出來和自己打交道的錄事,自己曾經和他提及,刺史府供應怕是不夠,那錄事賠笑著問哪裏不夠,劉山喜說隻夠目前部眾所耗,無法滿足征募所需。
那錄事驚訝的說,既然滿足了部眾所耗,那不是就已經足夠了麼?至於征募新兵,那是另外一件大事,需要兵馬使和刺史好生商議方可,不是他這麼一個小小的錄事能夠做主的。至於何時與張刺史商議?——等刺史的病情好轉之後吧。
一連等了十天,張刺史病情始終沒有好轉,於是劉山喜醒悟,恐怕對方並非身體有恙,而是心裏有疾。
當再一次求見張刺史而未果之後,劉山喜終於決定不能坐等了。平州城內商鋪林立、行人如織,運送貨物的大車來來往往,這一切都預示著城內府庫必然充裕,財貨必然極多!
老匹夫,既然你不仁,別怪某家不義!劉山喜不是紈絝,他雖然年歲不大,但卻在河北大地上顛沛流離了七八年,見識過無數血淋淋的戰場,經曆過一次又一次勾心鬥角,可以說是見慣了大風浪也不為過。如今是什麼年代?一個文官就想讓一個武將吃癟,要是傳出去還不得把人笑死?就算你是一州刺史,那也不行!
你不是不想給麼?沒關係,你不送過來,某就帶兵去拿!
劉山喜回到大營後,立刻召集百餘部眾,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部眾們一聽之後當即轟然允諾,摩拳擦掌,慷慨激昂。
第二天一早,劉山喜便將劉山青和劉山周派了出去,各自帶人進入平州城內,探查府庫、倉廩、兵器坊等各處地形所在。
當晚,劉山青和劉山周回轉大營,眾人在燈下密議,商量好了怎麼打進城去,怎麼攻入上述府庫所在,怎麼搬取財物,應當搬取多少等等,全都商量妥當。麵對這座近乎不設防的州城和隻有少許衙役胥吏看守的府庫和倉廩,大夥兒都忍不住喜形於色——太簡單了,用劉山周的話來說,“如探囊取物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