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王朱全忠率宣武軍主力在晉州與河東軍大打出手的時候,鳳翔城內正在舉辦一場宴飲。
宣武軍留在鳳翔附近的軍隊很少,帶領著新歸順的京兆、華州等仆從軍繼續圍困鳳翔。鳳翔軍屢次進京,李茂貞也很喜歡衝天子指手畫腳,但麵對禁軍威風凜凜的鳳翔軍在宣武軍麵前卻羸弱到了極點,雖然數倍於敵,卻不敢出城迎戰。
宴飲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緩解連月來緊張的氛圍——李克用出兵將朱全忠引走,對於此刻的李茂貞、韓全誨等人而言,實在是天大的喜事,確乎應當慶賀慶賀了。
既然是宴飲,當然要湊齊人數,除了李茂貞、韓全誨等主事的大員外,天子李燁也被招來當陪襯,有皇帝陪酒,這酒水飲起來才暢快嘛。
天子李燁很鬱悶,很沮喪,很無奈,當然,也很憤怒。自從“被駕臨”鳳翔之後,他就成了李茂貞、韓全誨等人的“筆杆子”,兩人想要什麼詔令,他就不得不提筆寫什麼詔令。比如朱全忠還在來鳳翔的路上時,他就寫過好幾道詔書,說自己沒事,隻是到鳳翔狩獵而已,讓朱王爺不要勞神過來。朱全忠兵臨城下時,他還寫過詔書,說自己真的沒事,隻是為了躲避長安的旱災,到鳳翔來打打牙祭的,讓朱王爺趕緊回汴州看顧自家田莊,免得也顆粒不收。
這些詔書都不是李燁的本心,他還是想讓朱全忠來解救自己的。但後來朱全忠要讓天子駕臨東都洛陽的奏折明示天下後,他對朱全忠也害怕了——這怎麼看都有點漢獻帝的味道!所以後麵幾道催促朱全忠回去的詔書就比較誠懇了。
天子為勸朱全忠回轄地,還當真動了不少心思,他任命給事中嚴龜為岐、汴和協使,並且提出賜朱全忠姓李,想要做和事老,讓朱全忠和李茂貞結兄弟之誼,卻被朱全忠嚴辭所拒,態度相當桀驁。在天子眼裏,朱全忠一改往年的恭順,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他在感到害怕的同時,脆弱的內心也受到了深深的傷害,覺得很屈辱。
早知道這樣,當日就不該默許崔胤向姓朱的秘密請兵,何曾想過此乃前門拒虎,後門引狼之舉?
天子舉著酒盞自個兒喝悶酒,一邊看李茂貞和韓全誨談笑,一邊暗自內牛滿麵。
除了姓朱的,讓天子感到最屈辱的還是李茂貞和韓全誨,尤其是韓全誨。
去年冬天,宰相崔胤密信朱全忠,於是宣武軍西進,鬧得長安惶惶不可寧日。於是韓全誨緊急向好友李茂貞求助,準備讓天子“駕臨鳳翔”。當時天子以為姓朱的是來解救自己的,還死活不肯走,韓全誨帶兵進宮敦促天子動身,天子不從,拔劍亂砍,不讓軍士們近身。
後來天子跑到乞巧樓上不下來,韓全誨就威脅天子,說要放火燒樓。天子無奈,隻得下樓,又跑到思政殿,可是思政殿門已經緊縮,天子被軍士們前後圍住,不得已,就爬到殿前的石欄杆上,一隻腳懸在石欄杆外跨坐著,哭著說你們誰敢過來,我就跳下去。
後來韓全誨將皇後、妃嬪從少陽院趕出來,又到十王宅將諸王送到思政殿下,將他們都驅上車,對天子說,陛下你若是不跟我們走,那我們就先走了,為了防止宮殿落入姓朱的手上,我們要放火把這裏燒了,同時長安的百姓也要跟我們一起逃難鳳翔,整座城池沒有人,也沒有吃的穿的,你可別怪我們。
於是天子大哭,隻得從欄杆上下來,上車跟著韓全誨一起離開。剛出宮門,就見宮殿已經燃起了大火……
這就是天子李燁去年冬天的悲慘遭遇,所以他越看韓全誨越不順眼,心裏唉歎,天下還有沒有忠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