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大河之東(十一)(1 / 2)

黃河之南五六十裏,有河流蜿蜒向東,與黃河並行入海,此為濟水。

在李誠中穿越來的那個時空,濟水早已幹涸消失,但這條古河卻在史書中占據著顯赫地位。曆代皇帝祭祀名山大川,一般都指五嶽四瀆,在《爾雅》中,四瀆即是黃河、長江、淮河、濟水,這是四條有獨立源頭前獨自流向大海的水脈,故稱“四瀆”。

濟水源自鄆州大野澤,經浩蕩梁山、過東平湖水泊而東下,水清而高潔,綿綿不絕。

黃河自古改道多次,曾數番奪濟水水道,貞觀年間一次、元和年間一次、大中年間一次,然而每次重回故道,濟水總能恢複清澈,故為世人稱道“有君子之風”。

正因為與黃河的糾纏不休,黃河之南、濟水之北的數十裏地段形成了河道縱橫、水泊密布的形貌,與淮南水鄉也差相仿佛,道路極其不好走。

厭次之南,濟水之畔,矗立著緇青軍事重鎮博昌,牢牢擋住了宣武軍北上救援劉重霸的道路。

護城河早已為沙土填平,城牆上的十多處拍杆也早就散了架,或是單繩吊墜在城牆外,或是落在城牆下摔成幾段。

數架雲梯靠在城牆邊上,一隊隊紅襟士卒沿著木梯攀上雲梯頂端,然後撲進城牆之上與緇青兵廝殺。還有更多的簡易木梯搭靠在牆邊,許多紅襟士卒口銜橫刀,雙臂飛快使力,爬到木梯頂端,與城頭守軍交鋒。

偶爾會有一架木梯被叉杆推了出來,趴在木梯上的士卒合著木梯仰麵栽倒,但用不了多久,木梯又會再次被宣武軍士卒扶起,搭靠上前,新的生力軍再次爬上木梯。

吊橋已經被燒毀,隻剩半截木板伸出河麵,橋墩旁又新搭了幾塊板子,下麵以沙袋支撐,鋪平了過河的通道。南門外正有數十名宣武軍士卒奮力推著一門衝車,車上的巨木來回撞擊著包裹著鐵皮的大門,發出一聲聲沉悶的鍾響,震得人五髒六腑都要被攪翻了一般。

城門樓子上又灌下一鍋沸騰的油汁,推車的宣武軍士卒頭上頂著又厚又濕的被褥,油汁澆在被褥上,發出一陣茲茲般的爆鍋響,聽得人牙根發酸。城上射下一蓬火箭,霎時點燃了少許滾油,泛藍的火花四濺,但是因為缺乏火油,最終沒有燃起火勢,隻有邊緣的幾名宣武軍衣襟上被點燃,翻滾在地上滅火,後續的宣武軍士卒又衝到被褥下彌補空缺。

城上城下廝殺聲、呐喊聲響徹天地,吵得人頭暈腦脹。

建武節度使兼寧遠節度使朱友寧緊鎖眉頭,看了半天之後忍不住大聲對身旁的劉捍道:“劉刺史,緇青兵悍勇,王師悅、王師克守衛甚嚴,這麼打不行,損失太大!今日已經折了三百多人了!”

戰場上喧鬧太大,劉捍聽不清,撥攏馬頭靠近幾步,大喊道:“朱節度,你剛才說什麼?”

朱友寧加大了聲音道:“劉刺史,這麼打不行!損失太大——”

劉捍是梁王元從親軍馬軍虞侯,屬梁王心腹,來之前受梁王加封登州刺史,故朱友寧稱呼他為“劉刺史”。實際上登州還在緇青手上,劉捍掛的隻是虛名,他這次來是監督朱友寧作戰的。

劉重霸被盧龍軍和平盧軍南北夾擊,軍報早已由厭次水軍發往葛從周。葛從周正揮兵攻擊兗州劉鄩,抽不出人來支援劉重霸,便將軍報急遞梁王。梁王此刻正在沂州坐鎮,得報後坐不住了,親統廳子都和元從親軍趕赴青州城下,接過中路軍指揮權,令朱友寧統建武軍向北,打通博昌,以便援救劉重霸。

可惜守衛博昌的王師悅和王師克是節度使王師範的親兄弟,兄弟一體,上下連心,都知道厭次的重要性,於是在博昌奮力抵擋,指望盧龍軍能夠攻下厭次,好揮軍過河。一連十數日,朱友寧的建武軍始終無法攻下博昌,至今已經傷亡了兩千多人。

劉重霸被圍在厭次城中,隔三差五派快船報信求援,催得梁王心頭焦急。厭次這個北渡黃河的橋頭堡眼看要丟,他也顧不得體諒自己侄兒朱友寧的體麵了,派了劉捍前來監軍,拚命催促朱永寧攻打博昌。

今日一戰相當慘烈,劉捍親眼目睹了建武軍的攻城經過,忍不住歎息道:“不行就退吧,回頭某與王爺分說此中情委,諒王爺不至於責怪節度。”

朱友寧鬆了口氣,連忙下令後撤。建武軍三萬餘人,是朱友寧起家的老本,是他擠身宣武的實力保障,若是建武軍拚光了,他可不知道自己將來還能不能繼續獨擋一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