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正是河水充沛的時候,李誠中站立在一艘艨艟大舟的二層甲板上,看著淘淘不盡的大河,望著滾滾東逝的浪花,心中也感受到了那股豪邁之情。
上古之際無“黃河”,那時候,人們把這條孕育了中華文明的淵源之水稱為“大河”。大河是什麼時候變為黃河的,李誠中並不清楚,但他約略知道,這與關中、隴右的繁榮有著直接關係。尤其是秦漢以後,鹹陽、長安乃至洛陽的修建,對於黃河中流的植被破壞效應十分明顯,漸漸讓這條澄清的大河染上了曆史的沉澱。
可就算如此,李誠中身邊的許多人仍舊稱其為大河,而大河的水質,也並沒有後世那麼糟糕,相反,就李誠中這個穿越人士看來,算得上相當清澈的,至少比後世的長江要清澈十倍!李誠中還約略知道,黃河從根本上的“壞朽”,其實應當在後世的宋代,為了抵禦西夏的攻略,大宋最精銳的西軍集團做了百多年的奮勇抵抗,宋夏兩軍構建了無窮無盡的堡寨、打造了數不清的兵甲器械,並且為了防止對方做出同樣的東西,又在這片土地上放了無數次大火…….
現在,李誠中望著比後世澄清無數倍的黃河水,心中歡悅無比,至少,他有信心在百年能不再破壞黃河的植被了,大宋已經不太可能再次出現,至於黨項人,隻要他們敢冒頭,李誠中的策略隻有兩個字——嚴打!
厭次已經接近黃河入海口,這裏的河道十分寬廣,幾達十多裏,船行良久,卻仍然看不到對岸。李誠中對著寬廣的大河顧盼多時後,感到頭有些發暈,隻得退到艙中歇息。等船終於靠了岸,他連忙腳步發飄的衝了下去,雙腳蹬上厚實的土地,方才慢慢緩過勁來。
契丹漢子解離緊隨在他身後,卻是直接癱在泥土上,一陣猛烈的狂嘔起來。
七十餘條大小舟船上下來的千餘人,至少有三成都在嘔吐,剩下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軍官們一邊無力的呼喊著“整隊”,一邊彎腰跪伏在地上,河灘上一片狼籍。
李誠中的棣州行營官兵、滄州軍、懷約聯軍、魏州軍高層全部來自幽州、平州、媯州、營州,還有很大一部分是關外各族胡人,屬於典型的北人,一旦整軍南下,便立刻在黃河上挨了一記悶棍,當天不能再有寸進,隻勉強在河邊就地歇宿才熬了過來。好在有早些時候過河的魏州軍那一千名魏博兵幫忙,否則他們連熱餐飯都吃不上了。畢竟魏州緊挨著黃河,這些魏州兵中有很多人或多或少也略通點水性,不至於像其他人那麼慘。
厭次是七天前拿下來的,破城的頭一天,劉重霸集合城中精銳做了第二次努力,向城外發動了反擊。這一次劉重霸選擇的是西門,他遇到的是鍾韶指揮的滄州軍。在盧龍軍最有戰力的王牌軍麵前,劉重霸沒有占到絲毫便宜,反而被鍾韶集中左右廂的兩個騎兵營來了一次騎兵側翼迂回衝鋒,劉重霸所部當場崩潰,出來的三千人隻有不到一千逃了回去。
當夜,劉重霸帶著牙兵親信乘船逃離厭次,引發城內的巨大混亂,盧龍軍趁夜入城,將還沒有來得及逃走的大半厭次水軍堵在了水關內。
有了這批船隻,李誠中才有能力率軍渡河,於是大軍準備各種物資,整點各支軍馬,以歸降的厭次水軍操舟,向南進軍。
可惜李誠中雖然心憂博昌戰事,卻隻能原地等待,無法如預期一般緊急救援博昌。
等待的時間比預料的還要晚,滄州軍和魏州軍合計一萬多名士兵耗時三天才算過了黃河,又用了整整兩天時間運送糧秣輜重,等到大軍能夠啟行,就已經到了五月底了。大軍渡河一共花了五天時間,其中一半是用在了運送戰馬之上
棣州行營的一眾虞侯參謀們重新提出了南下作戰的方案,鑒於渡河的艱難,考慮到糧草的耗靡,他們建議,作為後軍的懷約聯軍馬廂不再南下,立刻返回武清大營;懷約聯軍步廂繼續渡河,但行營不再等待,步廂渡河後直接向博昌進發,力爭早日與行營會合。
李誠中同意了這一方案,他之前曾經有過以大規模騎兵集團橫掃淄青的夢想,但現在看來,有點不切實際。光是運送滄州軍、魏州軍以及自家的警衛營的那數千騎過河就已經絞盡腦汁了,如果再要運送懷約聯軍馬廂那上萬匹戰馬——至少以盧龍軍俘獲的這支厭次水軍的規模是遠遠負擔不起的,更遑論上萬匹戰馬每日消耗的草料和豆餅了。
畢竟河南跟河北是不一樣的,河南沒有適宜養馬的牧場,而且身處外線,後勤供應也肯定跟不上。原先的南下計劃看上去有點異想天開,對此,棣州行營以張興重為首的虞侯參謀們集體前來向李誠中請罪,其中尤數後勤主管崔和最是誠惶誠恐——後勤供應計劃可是他點頭通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