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倫是梁王兄長朱存的兒子,是梁王的嫡親侄兒。梁王一家三兄弟,朱存排第二,數他和梁王感情最好。當年黃巢舉事的時候,朱存和梁王相從黃巢起兵,在攻打廣州一戰中,朱存為了保護梁王戰死。
朱存的兩個兒子都非常出色,一個是正在博昌前線的朱友寧,一個便是震懾長安的朱友倫,兩人都具帥才,素為梁王依仗。梁王一直待朱友寧、朱友倫如親子。因此,朱友倫的猝死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消息傳到淄青,梁王傷痛欲絕。
剛剛消除了南麵淮南兵威脅的梁王正積極部署,準備彙聚兵力一鼓而下青州,接到這個消息後再也無心淄青戰局。
真正掌握了朝政的崔胤和過去的崔胤已經不同了,此刻的崔胤最害怕的就是梁王借機兵進長安。於是,崔胤幹了一件蠢事,他給梁王寫了封信,極力辯解說自己和這件事無幹,而且還說已經把那天陪同朱友倫擊鞠的所有同伴全部殺了,以謝梁王。
在梁王眼中,這封書信無疑是崔胤心虛的鐵證,而且據神策軍將領密報,朱友倫明顯是被人暗算的,你崔胤著急忙慌的把那天在場的人證全部殺了,你想幹什麼?是想要滅口麼?
梁王憤怒的同時,也深深感到長安遙遠,不利掌控,並且覺察到崔胤已經實力有成,超出了自己的容忍限度。於是他決定親自趕赴長安,除了將皇帝盡快接到洛陽之外,還要為侄兒報仇。
十二月,梁王拋下了正在僵持中的淄青戰局,親率元從親軍和廳子都向長安進發。他趕到陝州後,彙集了都畿(洛陽)跟河東的兵馬,共計七萬餘人,準備討伐崔胤。同時,他還下定決心,準備就在這一次完成遷都。
大軍的彙集需要時間,輜重糧秣的準備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梁王命令另一個侄兒朱友諒先期前往長安,穩定神策軍的軍心,並且讓朱友諒想辦法麻痹崔胤,以待大軍到來。
梁王的決心不可謂不堅,但說句實話,他低估了侄兒朱友諒的能力,而且還高估了崔胤的實力。
朱友諒趕到長安後,很快將軍心渙散的神策軍整肅完畢,重新控製了長安內外。為了試探崔胤的實力,摸清崔胤的忍耐底線,朱友諒向天子奏請,說經過查明,前宿衛都指揮使朱友倫的死,同平章事裴樞要承擔責任——因為那天正是裴樞輪值政事堂的日子。好吧,天知道裴樞在政事堂輪值和朱友倫在上林苑擊鞠落馬之間有什麼必然聯係,但朱友諒就是這麼啟奏的。
裴樞是崔胤的爪牙,朱友諒此舉就是要試探崔胤的反應。結果崔胤退縮了,他同意了朱友諒舉薦獨孤損入政事堂的奏議,選擇了息事寧人,將裴樞免職。
於是朱友諒摸清了崔胤的底細——這廝也沒啥可怕的!崔胤的退縮不但暴露了自己底氣不足,也讓朝臣們看到了他的虛弱,裴樞完蛋的同時,其實崔胤也幾近完蛋了。
轉過年來的正旦大朝會上,朱友諒不等梁王進京,直接向崔胤發難。他當庭奏請,揭發司徒兼侍中、判六軍十二衛事、充鹽鐵轉運使、判度支崔胤專權亂國、離間君臣,要求天子下詔,將崔胤連同朝中的崔黨——刑部尚書兼京兆尹鄭元規、威遠軍使陳班、飛龍使王建勳、閣門使王建襲、客省使王建義等,一起處死。
奏請一出,滿朝震驚!天子也被嚇得不清,雖說崔胤確實專權,而且勾連外鎮有點過頭,但畢竟還是朝中的砥柱基石,真要把崔胤和崔黨全數殺了,朝中可就真的再無重臣了。
天子不肯,朱友諒便步步緊逼,一定要天子下詔。天子向朝堂上求援,卻沒有人敢站出來反對。朱友諒見天子還不答允,揮手間便令神策軍士入殿,到了這個地步,天子才終於退了一步,降崔胤為太子少傅,貶鄭元規為循州司馬,貶陳班為湊州司戶,其他崔黨也俱有貶黜。
朱友諒是頭一回幹這種事情,雖然幹得很興奮,幹得很刺激,但仍然心懷惴惴,不知道做到什麼地步才叫合適。見天子讓了一步,他便也讓了一步,同意天子的詔令,隻是要求崔胤等人回宅閉門思過。
當天散朝後,朱友諒手持天子詔書,以神策軍為依托,將崔胤征募的南衙諸軍盡數遣散,至此,崔胤再無還手之力。
梁王此刻還在河東,沒來得及兵進長安,接到朱友諒的稟告後大喜,立刻命令朱友諒動手。
正月十二日,朱友諒舉兵包圍開化坊,將崔胤以下的崔黨人員全部屠戮,長安中樞自此後再無重臣。
正月二十一日,朱友諒、寇彥卿等率兵入宮,正式奏請天子移駕東都。軍士們將躲到延禧樓上的天子揪了下來,塞進車裏,又將諸妃嬪、諸皇子皇女、諸王一同趕上大車,離開了長安。天子回首望去,隻見長安上空濃煙滾滾,看這火勢,這次不止燒的是宮城,連民房也沒放過,竟是將整座長安都點燃了。
天子車隊後麵,朝臣、官眷及數萬長安百姓為軍士所脅,扶老攜幼,魚貫而行。
何皇後和李昭儀都在天子身邊大哭,唯有天子略顯鎮定,他拍著兩位妻妾的後背,安慰她們說,沒事的,沒事的,幸好讓十一郎去了幽州,有皇叔爺和十一郎在,梁王就不會殺咱們,咱們去了東都一樣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