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範陽之春(五)(1 / 2)

隊列訓練之後已是午時,李存勖等人被折磨得幾乎精力憔悴,腹中連饑餓感都沒有了,連飯也不願去吃,隻想趕緊回房去躺到床上。可惜,就連這麼一點小小的願望都是那麼奢侈,他們不能回去,而是列隊來到廚堂前,再次高唱起了軍歌。

該死的杜教官不知何時又蹦到廚堂前的台階上,努力的開始了挑撥工作,讓李存勖恨到極處。右隊再次敗下陣來,等待著左隊學員進餐,直到左隊出來後,他們才進入廚堂之內。每個人都看著自己排隊打來的炊餅、肉湯和菜蔬,卻沒有一絲食欲。

這種程度的體力透支李存勖不是沒有經受過,有時候戰場上的連續作戰強度對體力的消耗比今天上午還要強,這不是李存勖吃不下食物的借口。李存勖仍然有力氣,但使用力氣的意識卻早已消散,這是一種來自內心中的疲憊感,這種感覺讓他十分茫然。

李存勖腦子裏始終有些恍惚,他渾身的精氣神似乎都被一上午的枯燥給耗盡了,這種枯燥裏麵還有更多別的因素在內,比如似乎永不停歇的喝罵聲、同隊學員時不時傳來的鄙夷眼神,以及始終處於精神的高度緊張、拚命約束自己不敢越雷池半步的束縛感……

就是這些很虛無的東西讓李存勖食不下咽,看著別桌學員們風卷殘雲的吃光了桌上的一切,自己這邊卻很少有人去拿盆中的炊餅,頂多就是將肉湯小口小口的咽下去而已。李繼唁已經沒有力氣喋喋不休了,錢元灌趴在餐桌上打起了瞌睡,就連對頭王師悅也沒有了跟自己別苗頭的心思,他捧著瓷碗往嘴裏送湯,兩眼卻發直的盯著前方,不知道越過裝滿食物的盆子看向了何處。郭崇韜更是不堪,他本非武將出身,經曆過上午這一出,到現在腿肚子還在哆嗦。

午餐用畢,又是該死的列隊,在廚堂門口大喝一聲“殺”,然後解散。

李存勖邁動疲憊的雙腿,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房舍,後麵跟著搖搖晃晃的李繼唁。李存勖兀自記得羅隊官的交代,看著那張人世間最舒服的炕鋪正猶豫間,李繼唁已經連滾帶爬的衝了過去,將自己徹底扔在了上麵。

李存勖正要效仿,門口卻一陣風似的衝進來一個人,正是學員右隊隊官羅源安。

羅源安一進門便嚷嚷道:“就怕你們忍耐不住往炕上躺,果然如此,快些起來,趴書案上眯瞪會兒,別把炕鋪弄亂了。”邊說邊把李繼唁拽了起來,扶到書案邊的小凳上坐下,然後過去重新認真的將炕鋪上的褶皺反複抹平。

直到羅源安出門,李存勖都有些發怔,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用來睡覺的炕鋪卻不讓人躺?想不通歸想不通,但李存勖還是決定遵照羅隊官的叮囑行事,他坐到自己的書案前,緩緩將肩膀放了上去,那一刻,他忽然發現,原來趴在這張書案上休息的感覺是如此妙不可言!

在李繼唁震天的呼嚕聲中,李存勖美美的進入了夢鄉。

教官到底有沒有進來檢查軍容,李存勖並不知道,他是在沉悶的牛角聲中被驚醒的,醒來後立刻拉著猶自心有不甘的李繼唁出了房門,趕往書堂。

下午的訓練不用在外麵受凍了,暖暖的書堂中整齊的置放著一排排書案和小凳。李存勖一眼望過去,第一感覺竟然是“難道連這些木頭家什都學會隊列了麼?”

進去以後不能亂坐,每張書案上都立著一個小木牌,木牌上刻著學員姓名和編號。李存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他旁邊就是李繼唁。李繼唁好奇的看著小木牌,口中憤憤道:“娘咧,這是給咱們立上靈位了?哪個孫子搞出來的物件?”

李存勖搖了搖頭,自己也感到一陣好笑。他不知道,這種風潮最初起源於當年的白狼山軍事會議,然後在柳城發揚光大,最終形成了盧龍軍的慣例,但凡軍議或者軍校培訓,都會事先安排好每個人的位置標簽。這種做法可以讓每個人都很自然的找到自己的位置,同時讓軍官們對其他人的官職和階別有比較直觀的印象,對軍中形成嚴謹的上下體係有著巨大的作用。

當然,還有一個作用是李誠中沒有直接明說,但卻已經被盧龍軍官們自發接受的,那就是查缺席。誰晚到、誰沒有到,一望而知。小小的銘牌樹立在桌案上,不自覺中就起到了督促的作用。

除了筆墨紙硯外,每張桌案上都放著一套書匣,打開書匣,裏麵是三卷雕版書冊,分別是《盧龍軍官兵作訓條令》、《盧龍軍官兵軍紀條令》、《盧龍軍官兵內務條令》,三卷合一,便是盧龍軍中現行的《盧龍軍官兵通行條令》。

負責授課的不是杜教官,而是一位姓朱的教官,和杜教官相比,李存勖覺得這位朱教官顯得更加書生氣一些。李存勖沒有猜錯,這位朱教官原先便是一位讀書人,是作訓司前年從柳城書院選拔而來,雖然沒有上過戰陣,如今卻已經掛著宣節校尉的銜級了。

簡單的自我介紹後,朱教官朗聲道:“諸位都是軍人,而且是軍人中的佼佼者,能夠在這裏學習,說明諸位將來前程無量!那麼諸位究竟在這裏需要學什麼?是學習怎麼於萬軍之中取敵上將首級?是學習怎麼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是學習怎麼成為絕世名將、功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