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州官衙之上,李振滿麵紅光,拍著胸脯向韓延徽一力保證著那份似乎即將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但效果卻甚是寥寥。韓延徽始終以一種古怪的神色看著李振,那眼神似乎……似乎就像在看一個瘋子。
李振的慷慨激情,卻沒有換來隻字片語,尷尬了片刻,咳嗽一聲,道:“臧明老弟究竟如何想的,能否與為兄分說分說?”
“卻不知薄河泉一戰,誰勝誰敗?”韓延徽輕笑一聲,終於開口。
“區區小戰爾,某家大軍百萬,雖說折損了數萬,隻不過蘚芥之疾,無傷根本,作不得數。當然,振與臧明老弟雖說相識不深,卻在東都之時便早已一見如故,說句肺腑之言……”李振聲音忽然減小,故作神秘,身子向前探了探,道:“薄河泉一戰,確是受挫,雖說不傷大軍根本,卻也關礙不小。軍中重將們都紛紛言道,燕軍戰力果然不俗,當得正眼想看。梁王殿下思慮多日,念將士們從征辛苦,便想就此罷手,隻是諸將們打發了興致,個個都爭要要再次出兵……這幫軍漢,素日裏就知道廝殺,唉,分毫不顧及百姓的苦楚……也是梁王威望卓著,這才強行壓了下去。此為機密,臧明老弟可別在燕王殿下麵前提及。”
說罷,李振歎了口氣,又道:“還望臧明老弟速速轉知燕王,良機難逢,再拖延些時日,恐怕梁王殿下也壓不住了!這幫驕兵悍將,都是百勝之師,還真是不好馴服……嗬嗬,倒讓臧明見笑了。”
韓延徽悠悠道:“正好,某家燕王昨日說了,薄河泉一戰,燕軍將士隻有三成參逢,還有大半沒有撈到戰功,燕王殿下正琢磨著再打一戰,讓將士們都上戰場練練手才好。燕王殿下說,一次實戰,當得百次演練,隻有真正打過,才能算是個好兵。既然貴軍戰意正濃,便再約一次如何?時辰、地點,隨便貴軍來挑,燕軍無有不應。”
李振一臉尷尬,嘿嘿笑道:“臧明誤會了,梁王心中是不忍將士辛苦的,為了天下計,還是就此罷手的好……”
韓延徽一擺手,搖了搖頭,直接道:“莫弄那些虛的,你就直說吧,想求和是不是?不想打了?條件呢?別說什麼澤潞二州,韓某不是三歲小兒!”
李振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良久,終於換了副做派,咬牙道:“兩家罷戰息兵,從此以後,河東便歸燕王!”
韓延徽猶如看白癡一般看著李振:“某聽說李觀察乃卓絕之士,素富謀略,怎的今日說話如此顛三倒四?河東本就在我軍手上,爾等有何資格論起歸屬?”
李振心頭那個火大,想想當日在洛陽時,韓延徽對自己謹小慎微的態度,再看看今日,果然是此一時彼一時也,不禁悲從中來——再有謀略,手中無牌可打,這卻叫人怎麼談?
頭一次,李振理解了當年朱瑾兄弟、時溥、楊崇本、李茂貞、馬殷、雷彥威、王重榮、王處存等等各路節帥在自己麵前卑躬屈膝的那份心情,以及明知屈辱卻仍然要腆著臉微笑的那份鬱悶。
可是鬱悶歸鬱悶,他還是不得不忍耐著繼續爭取:“若是燕王覺得不夠,還可以關內各州相付……當然,關內各州中岐王還據有四州之地,岐王若是不願,梁王願出兵相助,定讓他退出來便是。說起來,岐王今日已不複舊時之勢,能得退保隴右,當知足矣。”
韓延徽仍是搖頭,李振終於將梁王囑托給他的底線抬了出來:“若是還不願意……梁王願與燕王結為兄弟,燕王為兄,梁王為弟,從此以後,梁國視燕國為兄長,歲貢五十萬貫!”
韓延徽繼續搖頭。
李振咬牙:“歲貢百萬貫!”這已經超出了梁王的底線,但在保全大軍與歲貢錢貨上,李振相信梁王肯定選擇後者。再說了,李振在梁王身邊那麼久,什麼時候見過梁王遵守承諾了?協議和承諾對梁王而言,就是用來反悔的。李振已經打定主意,別說百萬貫,兩百萬貫也答允了再說!
韓延徽歎了口氣,道:“看來你是沒有明白……梁王不想打了,可以,燕王殿下答允,若是梁王真有誠意,便饒了這幾十萬殘兵。今日韓某隻跟你談一條,貴軍何時放下兵刃投降?至於梁王及貴軍諸將,燕王殿下可以承諾不殺——韓某向你保證,燕王的承諾比梁王可靠得多!”
“這……”李振臉色通紅,勃然大怒:“燕王口氣好大!胃口也不小!莫非以為聯軍遭遇小挫,便可任意拿捏了麼?”
韓延徽不發一言,冷冷看著李振,李振負氣,扭過頭不看韓延徽,他自家也不知道,其實心底裏是怯了。過了良久,李振才轉過頭來,質問韓延徽:“難道燕王殿下想要整個河南?就不知貴軍吃不吃得下來,別忘了葛將軍的泰寧軍尚有十萬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