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河南(六)(1 / 2)

兗州,泰寧軍治所節度府,楊崇本在二堂上來回踱步,心中焦慮萬分。

楊崇本原是李茂貞義子,是關西將領中的重要一員。天複二年冬,梁王兵圍鳳翔的時候,因城中缺糧,楊崇本遂在李茂貞的授意下,出城投降了梁王。如果不是他有一位美妻的話,也許他的前程會和其他降將一樣不會受到過多的阻礙,隻要展現出才能,就會得到梁王的提拔。梁王對降將的態度,向來是天下諸藩中最為寬厚的。

可惜世上很多事情都沒有如果,楊崇本的嬌妻的確很美,而且剛好又不小心被梁王看見了,於是一出悲劇上演,楊崇本被光明正大且毫不遮掩的戴了綠帽子。

梁王怕楊崇本心有不甘,已經是動了殺心的,但楊崇本行事一直小心翼翼,梁王暫時拿不住他的痛腳,又不願壞了自己寬待降臣的名聲,故此才讓他活到了現在。為了防範楊崇本,梁王便將他調到泰寧軍中,在葛從周手下擔任一個有名無實的牙軍副都指揮使,讓葛從周嚴密監視。

楊崇本在葛從周手下一幹就是一年多,表現得兢兢業業,幫助葛從周打理各種繁瑣的軍務,任勞任怨,真是叫做風裏來雨裏去。人心都是肉長的,葛從周本來就覺得梁王這事兒幹得不地道,心裏對楊崇本非常同情,再加上他生性豁達直爽,便不知不覺間開始重用楊崇本。楊崇本雖然仍是牙軍副都指揮使,但葛從周幹脆調走了牙軍本官,楊崇本反而成了牙軍的頭領,進入了葛從周的心腹圈子。

楊崇本此時在二堂之上焦慮不已,因為前方軍報傳來,說是燕軍鐵騎已經出現在了任城。任城距兗州隻有百五十裏地,一旦任城被燕軍占領,三天之內就可以兵臨兗州城下,形勢可謂異常緊迫。

也不知隔了多久,連著二堂的曲廊上才傳來腳步聲,卻是都虞侯張延壽從內書房出來了,張延壽身邊的兩個郎中回身深施一禮,跟著親衛消失在堂外。張延壽向楊崇本道:“浦津來了?”

楊崇本唱了個喏,恭敬的道:“見過張都虞,任城有緊急軍報遞來,卑職不敢耽擱,故此前來稟告大帥。”

“哦?何事?燕軍來了?”張延壽問。

“不錯,先軍盡是騎隊,不下萬騎!”楊崇本回答。

張延壽臉色一凝,歎了口氣道:“大敵當前,通美卻又……唉……”

楊崇本神情緊張:“大帥還沒醒過來?”

張延壽黑著臉,搖了搖頭:“醒了,但郎中說不可操心費力,隻能靜養。”

聽聞上黨決戰失利的消息以後,葛從周便一直臥床不起,半個月裏連續咳血數次,三天前的那次最是駭人,正在帥案前布置軍務的時,咳出來的鮮血將整條案幾都染紅了,本人也當場暈厥。

張延壽是和葛從周在黃巢軍中相識的老弟兄,其後一起投入梁王帳下效力,二十多年的交情,非比尋常。此刻眼見葛從周重病在身,他自己也擔心焦慮得憔悴了許多。

葛從周其實在前年圍困兗州劉鄩時便落下了病根子,時有病症,但請了無數郎中前來診治,都沒有一個確定的說法,隻是建議他不要再操心勞累。隻不過這次犯病的確很厲害,整個泰寧軍上下都為此充滿疑慮,不知這位大帥到底能否挺過來。

楊崇本跟隨張延壽進入內書房,吃睡都在內書房中,這是葛從周的習慣,他並不貪戀美色和享受,這一點也是他被軍士們愛戴的重要原因。此時內書房已經加了三層厚的棉帷,一進去,便是一股濃鬱刺鼻的藥味。

葛從周躺在床榻上,臉色蒼白,不時發出一聲撕裂般的咳嗽,咳嗽帶來的痛苦讓他整個人都忍不住蜷縮成了一團。

“通美,通美……”張延壽在葛從周耳旁輕聲呼喚,葛從周半睜雙目,額頭微點,示意自己聽到了。

“燕軍已至任城,是戰是和,通美還要早作決定。”張延壽道,旋即讓楊崇本上前,慢慢將得到的消息細說了一遍。

到目前為止,泰寧軍五六萬人如何自處,上上下下始終沒有得出一個結論。泰寧軍的老巢就在兗州,汴州丟失與他們關係不大,也不會就此受製於人。關鍵是梁軍各支主力,如朱友寧的建武軍、氏叔琮的保大軍、張歸厚的鎮國軍,乃至元從親軍和廳子都的覆沒,對泰寧軍士氣的打擊太過沉重,軍中蔓延著畏戰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