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自咽苦果(1 / 3)

四十一 自咽苦果

“洋三科”倒在駕駛室裏病故之後,魯世能也總感胸口悶痛。去古山縣醫院看病,醫生開了丹參片、消心痛等藥讓他長期吃。吃了,也不見有啥子特效。遇事情激動、高興、慪氣時也沒有胸口痛。

愛妻姚雯麗說:“老魯,當你的總經理就是,不許再開汽車。”

魯世能笑曰:“個女人家,以為我是個啥子富闊的大經理,我們不過小單位取大名字。搞汽車這一行,不開車咋管車,不開車哪來錢?”

“我不要你那錢,我要保你那命。不行,就來我店裏當翹腳老板。”

“啥,我堂堂運輸公司的總經理來當你這小老板,笑話喲!”

魯世能不聽姚雯麗的,依舊要開車。姚雯麗就酸腸酸肚,想起當年同那長年開車進山去的汽車兵前夫一起時度過的終日擔心的日子。唉,發誓說是不找開汽車的男人了,可又還是找了,這也天意了。

“好好,我拗不過你。隻是,這段時間不出車,在屋裏好生養息一下,好不?”

魯世能聽從了。

結婚後,魯世能下決心把家安在“古山槐飯店”裏,布置了兩室一廳的住房。他立下了在古山縣大幹一番宏圖的誌向。臨丘縣那套居室正好留給女兒用。得此好老婆,又還得個女兒朱嵐,真是老來福。

不跑車,除去公司看看外,空閑時間多了。老婆怕他沒事情又想去跑車,忙裏偷閑來陪他下象棋。新買的老大棋子的象棋。魯世能的棋道老辣,同秦福根在茶館裏下時,多是平手,卻下不贏老婆。有一盤,他剩馬、兵、仕,老婆剩馬、卒。他心想,這回我不贏你也和了你。那知老婆來了個“馬卒巧勝馬兵仕”,氣得他唉唉日罵。老婆生怕他生氣,讓他,他又覺得丟了麵子,說不球下了。就去把公司裏訂的報紙抱回來看。平日出車忙,好多報紙都投有看過。魯世能看報,專揀幾處看,一是連載小說,從中求樂;二是奇聞軼事,飯後茶餘開心;三呢,便是頭版頭條新聞,主要注意大政方針,句句推敲,段段思考。越看越覺得自己走的路子對,符合當今政策。尤其注意看合資企業可以享受的優惠政策,真欣喜若狂,巴不得有個直線電話立即隔海說給表哥聽。

姚雯麗老板娘沒有訂報紙,她不太喜歡看。店堂裏放有大彩電,安了閉路電視,中央省裏地區和縣裏的新聞都收看得到。魯世能就對她說,現今不像那些年,電視、各類報刊講的全一樣,現今是信息爆炸年代,電視、報刊都報導有各自的信息。報紙天天來,容量大,還可以反複看仔細推敲,你當老板娘的也是商家,不隨時了解形勢掌握行情咋行,如今不是那口號喊得越響越吃香的年代了,如今是知識越多越致富鈔票越多越吃香。把經濟搞上去就是最大的政治。這是報紙上講的,你曉得不。

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魯世能的影響下,姚雯麗也翻閱報紙了。這一日,魯世能到公司去了,店裏也清閑,姚雯麗就趿著拖鞋,斜靠在轉角沙發上看魯世能拿回來的報紙,覺得硬還比那些年的報有看頭。還看中縫處的征婚啟示,心想,這些人都把求偶對像條件寫那麼高,別個會幹?又想,條件恁不錯了可為哪樣又找不到。看著,一條消息吸引了她震攝了她,是近日省報中縫處征婚啟示下的一條尋母啟示:

普天之下,誰個母親不愛兒子,誰個兒子不思母親!可是,在這大幹世界裏生長了26個多年頭的兒於卻至今沒有見著生母。25年多前,他母親繼紅在垃姆雪峰腳下生下了他,留下了一張字條:“再三地拜托過路的司機大哥了……

看著,她兩眼迷蒙了,淚水如注般下落,心裏股股發痛,繼紅是她當年自取的名字。那一年,在這“古天槐飯店”的古天井裏發生的那件她早已在記憶中抹去的事情又在她的腦海裏清晰起來。那個欲仙般的夢魘月夜後的黎明,她跟那群紅衛兵邁步北上長征。並非走不過那山挨著天的道路,而是真城地百折不撓地按當年紅軍走的路線走。去江西出發,經湖南、廣西,貴州、四川……進發。還決心比紅軍走得更遠,走到延安後再走到北京。走到貴州時,她才發現肚腹明顯地豐滿,對同行的女紅衛兵說了,悄悄去醫院檢查,懷孕了。想打已不能打,否則會引產下個活嬰來。她驚駭不已,嗚嗚大哭。同伴們就鼓勵她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這事兒全是那個汽車夫的錯,她是受害者,孩子無罪,懷下去,為革命生下一個接班人。她害怕開刀或是其他方法引產,又心疼那懷在自己腹中的嬰孩,就懷下去。人些勸她先回家去。她不幹,一則是,不達長城非好漢的共同誓言的巨大精神力量支撐著她;二呢,回去會遭家人和親朋嘲罵。就走。人的能耐巨大,居然翻過了二郞山,過了瀘定橋……到拉姆雪峰腳下時,褲管裏淌出血來。就在女紅衛兵們的圍護下早產下嬰兒來。她依舊堅持要往前走!可怎麼養活這個早產兒?有人說,當年就有女紅軍把初生的嬰兒留在長征路上,待革命成功之日又來尋回。也隻好如此。可是,這兒荒無人煙,留給誰?她氣憤起那個連名字也沒有問汽車牌號也沒有注意的汽車夫來。想到汽車夫,兩眼陡然一亮,就掏出筆記本寫了字條。撕下,放在用自己的軍棉大衣包裹的嬰兒的頸子邊。待遙遙聽見上山的汽車聲時,就將嬰兒放在雪峰下的公路邊。他們都躲在遠處的雪坡後,遙望見那位好心的汽車夫抱走了嬰孩。她閃動兩眼想看清楚汽車牌號,卻不想來了風暴,他們就摟抱成人團。待風暴過後,那汽車和嬰孩都沒了蹤影,她才“嗚哇”放聲憾哭。堅強的女紅衛兵們也都陪伴了她落淚。她邊哭邊向汽車消逝的方向遙謝,向她的孩子祝福……一行人又往前行。她受凍發燒了,就在尼瑪大姐的帳房裏養了兩天病。尼瑪大姐采來山藥給她吃,用犛牛皮給她禦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