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自咽苦果(3 / 3)

“秦師!”姚雯麗走到秦福根跟前,顫聲喚。

秦福根正沉浸在“幸福不會從天降……”的歌聲裏,沉浸在遙遠了的痛苦而幸福的追憶裏。聽見了這夢囈般的呼喚,閃開發潤的眼簾,見是姚雯麗立在自己跟前。心撲撲跳,又悸又熱又痛。啊,她認出我來了麼?她是來認我,還是來報複我?一時裏,七想八想。

“啊,姚……老板娘,你來了,坐,坐。”車夫秦福根仰坐起來,為姚雯麗拉過木椅子,推過大茶缸,“喝茶。”

姚雯麗雙目閃閃望著秦福根,已是個淚人。秦福根慌亂得手腳無措。

“秦師,你看。”姚雯麗抖動著手,遞過那張報紙,指了中縫處說。

秦福根取出老花眼鏡戴上,費力看一陣,明白了這是兒子雪娃登的,卻不明白姚雯麗為何重視這則啟示,說:

“定是我幾子登的,我也一直想要找尋到他的親生母親。”

“那麼,是你在拉姆雪峰下收養了他的?”姚雯麗的淚珠子斷了線。

“是喲,25年囉!”秦福根雙眼迷蒙,“那年,我開車從那裏路過,見娃兒好可憐。”

“娃兒身上那張字條還在不?”

“在,我交給雪娃了。找不著生母,看看母親留下的字跡也好……”

“啊,恩人,好人!’姚雯麗“撲通”下跪,“我……”抽噎半天,“我就是那個狠心地拋棄了娃兒的當時叫繼紅的人啊!姚雯麗才是我的本名……”說著,就額頭觸地“砰砰”向秦福根叩響頭。

秦福根呆愣了,心裏發生著巨大的雪崩。世事竟會如此,那個婚禮上,他認出了當年的繼紅,今天,她又聲稱是雪娃的生母!啊,這是怎麼回事?難道……

“你別這樣,快起來,起來慢慢說。”秦福根招呼姚雯麗起來,兩眼潮呼呼地,“你,結婚好早……”拉木椅讓她坐下。

“唉呀,恩人,我也有話不避諱你了!”一心要認自己親生兒子的姚雯麗體味秦福根話裏有另外意思,“我那陣才十八九歲,懵懵懂懂迷離恍惚在‘古山槐飯店’那方古天井裏,同一個不知性名不知來曆的汽車夫就瞎做了那件事情。不想就懷下了雪娃。那時候,人年輕,有股瘋勁,非去走長征路,就在雪峰下生了這娃兒……”

又一股熱烈的浪頭撲麵擊來。秦福根那心狠狠碰撞胸壁,熱流股股上湧。原來,秦雪娃竟然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眼前這自己初次也許也是最後一次作愛過的女人竟然是娃兒的生母!是說哩,魯圓圓和朱嵐都說他三代人好像好像。是像啊!他看著對他感恩不已淚水漣漣的姚雯麗,真想立馬摟抱這自己初戀的女人,發泄自己這二十多年來憋在心裏、身上的那股排山倒海的勁兒,向她傾訴一切。傾述在那方古天井裏她給予他的至極的人生美好,傾述那之後自己的可悲遭遇和心境,傾述這多年來他又當爸又當媽拉扯大雪娃的不易,傾述自己早逝的母親的萬般遺憾,傾述為斷了血脈而淚往肚裏咽的老父親的萬般苦惱……現在,兒子尋到了親媽,自己尋到了初戀的女人,父親有了血脈後代,這真是我秦家之大幸啊!可他沒有撲上去,沒有說這些。從姚雯麗神情看,她早已認不出自己,她已經與父親把兄弟的後代魯世能結了婚,相處美滿。為什麼要去說那些呢?那一夜之歡的感情不會引發出她的真情的,留下的隻能是遺恨和痛苦……自己種的苦果就自己吞了。好在苦心撫養的雪娃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也為她養育成才了親兒子。自己於心得安了。她視自己如恩人,這就不錯了。那當年之事隻當做一場夢罷了……秦福根這樣想,說:

“姚老板娘,你不要傷心了,你母子重逢也是天大的喜慶事情,我秦福根渴盼的也就是這一天了!等雪娃出車回來,我就領他來認你這個親媽。”

“好人,恩人啊!……”姚雯麗雙手抱拳,作揖不止。

秦福根終還是淚水奪眶,濁淚“叭嗒”滴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