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圓圓找了為她開過刀的熟人邱醫生來,邱醫生同那醫生一陣低語,回話說,準備後事。秦福根追問,沒有—點兒辦法了。邱醫生想想說,地區醫院有CT機,如果照了那種能看見腦子裏出血情況的機器,立即開顱也許有救。隻是地區太遠,病人根本不能再遠送,目前,縣醫院也沒有腦外科醫生。秦福根如柱的淚水下落,後悔不該當父親的麵說那些話。現在,父親就要去了,也該讓老人死得瞑目。
秦福根就跪在父親病床前,嘴杵到老人缺耳朵邊低聲說:“爸爸,兒子福根對不起你,你原諒兒子吧。我對你講,雪娃就是你的血脈孫子,是我秦福根的親生兒子!爸,你聽見了就動動嘴巴。爸……”
老人的嘴未動,大大抽口氣。
秦福根就叫了兒子過來:“雪娃,你爺爺怕是不行了,你給他老人家跪下,對著他耳邊說,說你是他親孫兒。”
秦雪娃跪下了。自己雖不是秦家血脈後代,可對爺爺的感情比血脈後代還親。他對著爺爺耳邊說:“爺爺,雪娃就跪在你老人家身邊,我求你醒醒,睜開眼看看孫兒,雪娃是你最親最親的親孫娃……”泣不成聲。
秦雪娃身邊的朱嵐淚如雨下,對著老秦頭耳邊說:“爺爺,爺爺,你就睜開眼睛看看呀!……”
老秦頭長大地抽口氣,鋼絲床也抖動。冥冥之中的老秦頭聽見老伴兒在喊他,向他招手。老伴兒風立在古山老槐樹下,好年輕俏媚。那老槐、古店、七板橋和古水河被陽光塗抹得鮮麗、血紅……
醫生、護士過來喊開圍護的人們。邱醫生盯著心電視波器說,沒有心跳了。護士往心髒裏打了針藥,實習醫生過來壓胸口。又一陣,那搶救的醫生說:
“撤了。”
差半月77歲的老秦頭嗑然長逝。
老秦頭的悼詞由趙厚心隊長自己擬寫,他念得悲切豪氣:“……我們的前輩秦老師傅,做為共和國的第一代汽車駕駛員仙逝了。他和他的同輩們一樣,為我國的汽車運輸業為我們汽車隊的創建發展,功不可沒!他們的功績他們的神韻將永載我隊史冊,他們的事業和精神將在我輩發揚光大!……”
出車在外的魯世能得到噩耗,朝臨丘縣方向叩首,歎曰:“秦叔喲,你不該走這麼快啊!我表哥就要回來了,他信上說過,一定要來拜望你這個前輩司機,拜望你這個我父親的好友!”
老秦頭的骨灰盒從火葬場送回屋後,秦福根叫兒子雪娃捧了,父子二人一道上了屋後的西山。遵父親身前遺願,將其骨灰盒葬在母親墳內。在兩位老人墳前焚香,燒大麵額陰間鈔票,跪拜。然後,又領了雪娃去西山下的林管所樹種場,挑選了一棵上好的杉木樹,爬回到西山頂上,在那對著東北方的已栽了兩棵杉木樹的地方,在這兩棵樹的中間刨挖樹坑。
刨樹坑時,山風呐呐。
父子倆刨挖樹坑時,秦福根平靜地向秦雪娃講述了那古山老槐樹下發生過的他爺輩結義三兄弟和他奶奶的事情,講述了他做過的魯蠻事情,講了他生母的事情。秦雪娃聽得兩眼水濕,喜憂參半,不知所措。秦福根叮囑兒子,生母一定要認,和朱嵐的婚事沒法子再辦,對外人依舊說自己是他養父,他同她生母那段往事對任何人也不能說,嚼爛在他父子倆心裏。為延續家譜一定要說,也等他百年之後對將來的後輩說。
“兒子,你可要死記下了你親老子說的這些話,對你生母也別講我是你親爸爸,可千萬不能攪亂了你媽好不容易得到的現今的安和日子!”
“爸爸……”秦雪娃淚水奪眶。他不想自己祖輩還有這等人生經曆,不想自己和朱嵐都錯怨了父親,不想冷峻的父親有著如此成人之美的心懷。自己的生父的這一生也太可悲可歎了,麵且,他將在更大的精神折磨中度過晚年。還有什麼可對他埋怨的呢,父親的現在和他的有生之年裏都應該得到他這個唯一親生兒子的侍候、愛戴和慰藉,“爸爸,我的親爸爸,你是我的生父,也是為我操勞一生的生母!”
秦福根聽著,渾身抖動,伸臂將骨肉兒子緊摟懷中,眼裏滾出濁淚。
樹坑刨好了,秦福根將杉木樹植入坑裏,秦雪娃用手培進土去,邊培土邊說:“爺爺,孫兒雪娃遵你老遺願栽了這棵杉木樹了,這樹會長青的!你聽見了吧,爺爺。”
“叭嗒,叭嗒……”
父子倆滾熱的淚珠滴落到這新植的杉木樹根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