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外麵的氣溫越來越低,李憲幹脆放棄了所有不切實際的想法,決定在大山裏麵過完冬天再作打算。
讓李憲做出這個決定,自然要感謝一個人。
郭小乙是一個很能幹的人,找到一個大山洞之後並沒有停留,而是帶著菊花青和棗紅馬返回滑坡所在的地方,開始搜集一切有用的東西。
此前屬於驚魂未定,加上天色已晚,滑坡現場根本沒有時間和心情全麵搜尋。
郭小乙用了十天時間挖掘,不僅弄回來兩匹馬所需要的黑豆,還收集回來一百多件羊皮長袍,六十多斤鹽巴,刀槍弓箭更是一大堆。
畢竟積雪更好挖掘,積雪損壞東西的力量更小。這些東西都是從救援蕭姵的那個山穀刨出來的,女真韃子的騎兵大部分被埋在裏麵。戰馬全部凍成冰塊不會腐爛,變成了李憲等人救命的糧食。
女真韃子的屍體都僵硬了,羊皮長袍全部是割開以後剝下來的,雖然不能當衣服穿,但是作為鋪蓋卻綽綽有餘。
郭小乙不知道自己那年出生的,李憲根據他的描述推測,應該還不到十五歲。
唐浩然竟然是易水縣秀才,讓李憲和蕭姵都沒有想到。
看了蕭姵一眼,李憲還是問了一句:“既然是大遼國秀才,你為何跟著董龐兒造反?”
沒想到唐浩然一開口,就讓李憲和蕭姵同時一驚:“大遼國不把我們幽雲十六州的漢民當人固然可恨,但並非逼我們造反的主要原因。再說了,我們是為了反抗大宋朝才造反的。”
李憲深吸一口氣,強忍怒火問道:“你們都是漢民啊,為什麼會這樣?”
唐浩然揮舞著右拳悲憤地說道:“我們的骨頭和血肉都是漢民,這當然沒錯,而且大遼國認為我們是漢民,從來不真心相信我們。可是,大宋朝根本不把我們當人!”
李憲搖搖頭:“唐浩然,你這話太偏激了吧?”
唐浩然突然雙目血紅,仿佛要吃人一樣:“偏激?恩公,你到燕京附近看看吧,看看大宋朝的宣撫使童貫和他手下的軍隊都幹了些什麼!一換官,二授田,三鹽法,逼得所有漢民百姓家破人亡。”
“更有甚者,大宋朝將燕京漢民的屋業、土田,全部賞給郭藥師的常勝軍。大遼國的時候我們雖然過得很艱苦,但好歹是自由平民。大宋朝的軍隊來到燕京之後,我們一夜之間變成了郭藥師的奴隸!”
“三萬多戶跟著金兵跑了,我們不願意投靠金國,也不願意為遼國殉葬,更不願意當奴隸。恩公你說,我們除了造反之外,還有什麼路可走?董龐兒為什麼打出扶宋大將軍的旗號?還不是希望朝廷認可我們漢民的身份。”
李憲點點頭沒有作聲,因為他無話可說。北宋在燕山之南都幹了什麼,他心裏比誰都清楚。
宋徽宗趙佶準備聯金抗遼的時候,曾經下旨不得虐待幽燕漢民。但是文臣安堯臣立即上書勸阻:
“臣聞中國,內也;四夷,外也。憂在內者,本也;憂在外者,末也。夫天下有外懼,無內憂,蓋自古夷狄之於中國,有道未必來服,無道未必不來,……安危之機,不在於夷狄之服叛去來也。”
安堯臣口中的中國,竟然是指黃河以南,黃河以北屬於“夷狄”,胡說什麼“安危之機,不在於夷狄之服叛。”也就是說,大宋朝的安危,並不在乎幽燕漢民究竟是歸順,還是反叛。
文臣宋昭上書評價董龐兒:“董才北虜叛臣,心懷怨望,故附會邊臣,撰造虛語,欲假中國之勢,以複私仇耳!實兩朝之奸賊,豈複忠義之可望哉?”
大宋朝無恥文人對幽燕漢民統稱“虜”,董才是為了報私仇造反,沒有為大遼國殉葬,所以是“大遼國叛臣”,又反對“大金盟友”,沒有“忠義”可言,屬於“兩朝之奸賊”,大宋朝不能要這樣的人!
居於這種認識,大遼國的叛將張覺不服金國投降大宋。金國找大宋要人,大宋竟然把人家父子三人的腦袋砍下來送過去。
同樣是從大遼國投降過來的郭藥師,看到大宋如此倒行逆施,想到自己的人頭不保,幹脆率領全軍投降金國,兩年後北宋滅亡也就成為一種必然。
作為二十一世紀的偵察兵,李憲明白忠誠是雙方的。國家對百姓愛護有加,百姓才會對國家有歸屬感,從而產生凝聚力,然後才談得上忠誠。
大宋從理論上、心理上,從來不認為黃河以北的漢民是自己人,導致眾叛親離而滅亡,純粹就是咎由自取。最後外敵入侵,吃苦是最廣泛的老百姓。
唐浩然的陳述徹底刺激了李憲,終於逼迫他靜下心來,開始思考深層次的社會問題。
自盛唐以來,幽雲十六州生活的絕大部分人都是漢民。北宋立國之後,外戰必敗成為常態,導致幽雲十六州始終沒有納入中原掌控。
如何才能融入眼前的這個時空,利用自己“先知先覺”的無上神通,因勢利導做一些對漢民有益的事情,成為李憲必須想清楚的問題。